新郑的城墙上,风吹得红色的灯笼左摇右晃,韩非先一步登上城墙,远眺正在归国的马车。
紫女缓缓朝他走近,淡淡的木质香味散发在空气中。
“看得出来,他很需要你。”
韩非右手搭在城墙上,有些焦躁不安地敲打着老旧的城砖,“或许,是我们彼此需要。我的法,需要一个强权的王。”
“那你,为什么没有答应他?”
韩非目色如墨,“因为天地之法,执行于王,却又不受制于王。”
嬴政不止一次敲打过他的心,“资其轻者,辅其弱者,先生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韩国如今被姬无夜等人把持,病入膏肓,先生要扶将倾之厦,祸起萧墙,向内借力只是杯水车薪,向外方是大道。龙困浅滩则竭,鲲鹏腾空则无阻。我在紫兰轩多日,只为先生,先生助我,我亦成全先生之愿。”
他早已明白,嬴政千里迢迢为何而来。嬴政在秦国的处境与他在韩国的处境一样,都身陷囹圄,甚至比他的处境更危险,嬴政需要一个帮手,并且选择了他——他来考察他,并且邀请他。
韩非试探着问:“那你呢?你希望我去吗?”
“我……”她的理智告诉她,她该做的是让他去。然而她的心不肯停息叫嚣,这是一场无法预知结果的邀约。
“你要小心,我觉得他的眼神,很深。”明知这句话是不该说的,她还是说了。权力之毒会腐蚀最强横的国家,也会腐蚀最坚韧的人。阔别多年,紫兰轩再见,第一眼,她就知道,嬴政变了。也许早在一年前书信传回咸阳为成蟜求情,只换来一句淡淡的“咎由自取”时,她就该明白,他已经变了。
韩非晦暗的眼神荡出别样的神采,“你在担心我?”
远处忽然响起爆裂声,紫女抬头一看,脸色煞白,紫兰轩方向出现了冲天火光。
眼眶陡然湿润,即便当初建立它的目的不纯,但多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里面的人生死未卜,她还是不禁难过,“这次的形势,比以往凶险百倍。”
韩非情不自禁为她揩去眼角泪珠,柔声道:“相识了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你流泪。”
紫女惊觉他的动作,猝然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韩非受伤似的撇过眼,低声吟唱——
乱世之泪为谁飘零
白日梦醒蝴蝶飞远
沧海大瀚彼岸无垠
一眼千山白驹掠影
高楼危乎流沙逆鳞
烽火乍起寒雨将夜
黄金之月白银星
冰心如玉君自名
朝着咸阳出发的马车疾速行走,嬴政掀开帘子,眼中映着路边倒退的景色,一片枯黄的叶子飞入马车,正好落在他手上。
嬴政捏着叶子,“韩非先生曾说,‘有些人,通过一片落叶,却能看到整个秋天。’,李卿如何认为?”
不曾想嬴政突然开口问话,李斯反应敏捷,接道:“既已知,则应行。”
“韩非先生既为李卿师兄,不知李卿有何看法?”
“师兄天资聪慧,是不世的奇才,老师也常夸奖他。”
李斯此刻心里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的存在太过耀眼,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失去了光芒。
“但他身上也有一个天才致命的缺点。”
听到嬴政好奇地“哦”了一声,他又继续道:“但凡称得上天才,必定就是学识眼界,远高于常人,然而这样的人,恃才傲物。”
说罢细觑着嬴政的表情,见他脸上并无发怒的征兆方才放下心来。
“天才!”嬴政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将手中的落叶揉碎扔出车窗外。
天地间,如果真的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控着命运,天才是否例外?天才与天选之子相比,又如何?如果他拥有百万年的光阴,去窥探百万年的天地,岂不是绰绰有余。高山会变成深谷,沧海会化为桑田,夏冬枯荣,斗转星移,但他将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无人再敢兴叹王朝更替,这种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嬴政的薄唇翘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韩非有一件事说错了,一个国家的王,从来只有他容不下别人,而不是家国容不下他。
他此次来到新郑,除了来看紫女口中赞扬有商鞅之才的韩非,还有另一件事——流传千年,掌控天下的力量——甚至他还听说过,令郑国一跃而起成为春秋小霸的郑庄公年逾五十仍如壮年。
他阖上眼睛,思绪却无比清醒——
紫女推荐的人很不错,这一趟来,大有所获——韩非会来咸阳的,他需要自己。
至于苍龙七宿,紫女似乎很久没有苍龙七宿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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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影和张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进入一下没有世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