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窈掏出江问霁给的丹药,全部倒在掌心,一把吞下。
罪诛台上,光洁玉柱拔地而起。
少女一袭鹅黄衣裙翩然落于柱顶,右手持鞭,忍着灵根剧痛调动晦涩的灵力。“滋滋滋。”长鞭自顶至尖,刹时镀上一层暗金雷电。
柱下台面跪着名清俊男子,他衣袍污浊,被束魂绳牢牢禁锢在原地。
玉柱四十八尺,立于其上,只掌刑罚,不闻罪者生死。
元窈手心的鞭子握了又握。初入执法堂时,执法长老的循循教诲一遍遍回响在耳侧。
“施刑者切忌心软,心软则罚轻,罚轻则恶念复生,法纪失度。”
“于此柱顶,下望受罚者,恰是面容不清,哀嚎不明的高度。”
“刚刚好。”
她其实一直不曾真正领悟。
“统统,我们这总共两人的师门,可真忙啊。”白天烧弟子,深夜抽师尊。
一刻也不曾停歇。
【......】
【宿主,你别伤心。】
执法长老飞身悬于柱旁,端详着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又低头瞥了眼下方跪着的青年,摸了摸胡须,“处罚定了,泉雷鞭一百下。”
长老犹豫须臾,还是劝道:“元丫头,你伤势未愈,老夫来吧。”
泉雷鞭。元窈垂下双眸。
执法堂鞭刑分三种:皮鞭伤皮肉、雷鞭挫骨、泉雷鞭蚀魂。
顾名思义,引百年寒泉泼至全身,鞭责百下,
水落,鞭随,击魂摄魄。
她不曾打过。
“无妨。虽说弟子当下无法直接引雷拟态为鞭,但借助堂内高阶刑鞭,又有剑尊的丹药输送灵气,威力不减。”
“长老,那是我的师尊。为表敬意,弟子该亲自做个了断。”
执法长老望着眼眶殷红却含泪不肯落、异常执拗的小姑娘,叹了口气,纵身落回地面。
罪诛台上空迅速灰暗,阴云密布。
尖细雷声宛若万把利刃相互磋磨,直插颅顶后齐齐断裂,听得一众弟子头皮发麻。
寒泉引落,雷鞭紧接抽打在男子直立的脊梁。
“第一道,雪域重伤之苦。”
闷哼传来。
寒泉再泼。
“第二道,禁地囚困之怒”
鞭痕入骨。
“第三道,剑谱篡改陷害之仇。”
......
股股鲜血自男子嘴角流下,他重重咳嗽一声,血液霎时喷涌而出。
崔鸣尘没有再否认,他只是仰着头,分秒不落地盯着柱顶的姑娘。
“阿窈。”
元窈的手顿住了。
她紧闭双眼,挥手间一鞭又落。
......
“第九十九道,金丹渡劫之仇。”
冰凉水流声滚滚砸下。
“最后一鞭——”
“天哪,再来一下,鸣尘仙君就该废了吧。”台下的弟子们不忍直视,纷纷偏过脸。
雷霆万钧划破夜空,携带无上力量汇入少女手中的雷鞭。她高举刑具,眸色空灵通透,玉臂柔若无骨,偏又锋芒毕露,对着地面狠狠劈下!
风雨大振。
厉雷猝然消散在半空,徒留尖锐鸣声。
未落。
“最后一鞭,还你的养育之恩。”
元窈松开右手,雷鞭自掌心缓缓滑落,自高处,又好似自天外,坠落在血泊中的男子眼前。
“此后山高路远,我元窈,与你崔鸣尘,师徒缘灭。”
圆月为盘,两颗六芒星间两厢拉扯,铁链巨缝愈扩,轰然断裂。
羁绊四散,化作青烟,弥散天地之间。
“阿窈。”
“阿窈!”
少女决绝的背影愈渐模糊,消失不见。
“为师知错了,别走......”
山河寂静,唏嘘叹息声声入耳。
“孽缘啊。”
崔鸣匍匐在地,挣扎着探臂前伸,勾住那尚留余温的刑鞭,指尖划出道道长而细的血痕。
孽缘,也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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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你心软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欠他的。”
“一分一毫都不想。”
【宿主,别哭啦。】
元窈蹲下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哽咽着辩驳,“我才没哭,哇呜呜呜呜。”
【......】
多年后人人谈之色变的神主,历天罚而后生,获天道之力代掌世间刑罚,除恶务尽。
此时也不过只是个失去师尊后,无家可归,泪眼滂沱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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