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有手机的学生很少很少,我是例外的那一个。
课间时,睡觉前,有时候,课堂上,我也偷偷开小差,在桌子底下按那部小小的诺基亚,和至赫来回发短信。
最开始,短信写的很认真。
我仔细将一天的学校生活分享给至赫。连同着学校食堂的味道很不可口,同班同学有哪几位最讨喜最讨厌,哪些老师严厉,哪些老师幽默……事无巨细,一一写给至赫。
可是短信有限制,一次只可以发送两百个字。常常,一条短信编辑不完,我连着下一条继续写,隔了十多分钟,继续发过去。
一条一条,积攒起来便是长篇大论。
至赫被我每隔十分钟就传过去的短信闹地头痛。
晚上放了学,回到宿舍,接到他的电话。
“我这边正跟人谈事情呢,手机隔十分钟就响一次,很影响我工作。”
“你没有开振动?”
“开了,可每次读你那么多条短信要花上好些时间。”
我有点赌气,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羞愧,语气不自觉冲起来。“能花你多少时间?最多十多分钟就可以看完。”
至赫在电话那边笑起来。“既然有这么多话要和我分享,不如直接电话更方便。”
“我要上课,你要忙着办事,凑不到打电话的时间。”
至赫还在笑。“你怎么就有那么多事要说,我看看……”
他在那边的声音远了一点,似乎是移开了手机,去翻短信。
静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赫哥,学校食堂的西红柿蛋花汤好难喝,而且几乎见不到鸡蛋。’”他哈哈大笑。“这种事,你也要和我说?”
我恼羞成怒,对他抬高了音量,试图用这种方式去掩盖自己的羞意。“不可以?以后不给你发就是了,一条都不发了。”
至赫拦住我。“别生气,我逗你呢。你发的短信,哪一条我没有回?只是你稍微说得简短些,我平时确实忙,不能总看手机,有些时候还不得不关机。你简短些,发给我。”
我不说话。
电话那边也没有出声,只有一道清脆的点火机声。
至赫吸了口烟,问道:“你给横哥发消息了吗?”
“没有。”听见方嘉横的名字,我的心就沉下来。“我不想给他发这些无聊的消息,打扰他。”
至赫几乎喊起来。“打扰我就没有问题是不是?再无聊也没有问题是不是?雾里,你压根没把你的赫哥放在眼里正眼瞧过啊!”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
至赫放柔了声音。“交到朋友了吗?”
“没有。”
“你该和同学们多相处,不要把时间都用来和我发消息。”
“我不想。”
“什么?”
“我不想和别人交朋友,我也不知道怎么交朋友。他们看到我,都觉得我孤僻又奇怪,我也不想和他们多啰嗦。”
“总要有一个接触的过程。”
“我不要,我不信任何人。”
至赫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
“在学校宿舍还缺什么吗?有需要的和我说,我给你送去。”
“不缺,都够,谢谢赫哥。”
“好,记得,认真学习。我要开车了,先不和你说了。”
“好,赫哥,再见。”
“有任何事就找我,再见。”
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用最最精简的方式,在短信限制的两百个字以内,将全部想说的话分享给至赫。
至赫给我回复的短信也越来越多,一条不落。
他回复地很慢,他一直很忙。可是他仍然会仔仔细细地给我写每一条消息。
有一段是这样的。
[赫哥,为什么总有人可以迅速交到朋友?我不说话,很多同学都觉得我不好相处。我说了话,很多同学仍然觉得我奇怪,与我两条路走。好像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自然而然地融入一个集体。我知道,我有我的问题,可是我是很难去信谁。我小时候被霸凌被欺负,那种阴影仿佛不能消失。]
一个多小时后,已经放了学,至赫终于回了消息过来。
[一,有些人确实自小就有这样圆滑的天赋,随时随地都能迅速交到朋友。比如我。你该向我学习。二,你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了。无论你怎么做,记得,这世上总有人喜欢你,也总有人不喜欢你。别去理。]
[或许,我该学着那些女孩,说八卦,依靠分享八卦秘密积攒人气。]
[背后传人秘密,并不能让你拥有值得交往的朋友。]
[方嘉横曾经教过我一个方法,五百块钱实验。]
[你试了吗?]
[没有。]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