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有德看了一眼福秀,思忖片刻,对福秀挥手:“阿秀,你帮我去接一些外头的雨,把水桶都接满。这两日,我就不必再跑那么远去挑水了。”
福秀知道他们要说话,走得远了些。
福有德有些疲惫一般坐在了这茅草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凭着你今日同我说的话,我信你是真心实意的。我是独孤府的家生子,自小就被送到了姑娘身边伺候。所以不管姑娘平日做什么说什么,我都知道。”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想起从前的事情似乎诸多感慨:“后来跟着她入了宫,大太监之位自然是我的,我就以为,我是姑娘最信任的人。我不遗余力地帮着姑娘做事,哪怕那些事情如今想想都是要掉脑袋的。”
他苦笑一声:“十四年前,大夜朝与天启开战。皇后和其兄长多方联络,都是我亲自从边关跑到京中,又从京中快马至边关给他们送的信。”
他问叶鸢鸢:“这信,大概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可你要想好了,这心里头所写的东西,或许不会成为你的助益,反而会成为你的索命鬼。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想以此来要挟独孤家,怕也是不可能的。”
福有德的这番话,也算是在为叶鸢鸢着想了。
可叶鸢鸢既然来了这里,所要的东西就是志在必得。
她对福有德微微一笑:“我知道,往来的书信中写了什么。”
在福有德震惊的目光下,叶鸢鸢的态度却格外淡然平静:“大夜朝有皇叔夜家,是最先降于天启朝的。可当年的独孤雷贪功冒进,在花神峡谷惨败。”
即便时隔十三年,再将当年的真相品拼凑出来的时候,叶鸢鸢的心里仍旧怒火尤甚:“于是独孤雷就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夜家的头上。他们冤枉夜家降而复叛,又将花神峡谷的惨败归咎于夜家。一夜之间,独孤雷血洗夜家。你手中往来的书信,就是这件事的证据,对吗?”
福有德惊愕不已。
叶鸢鸢抬眸凄然一笑:“虽然我不知道,当年这些书信应该是被他们全部焚毁,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你的手上。但是他们大概并不知道你有实质性的证据,只是害怕你将事情说出去。否则的话,你早就成了一具尸体,我说得对吗?”
叶鸢鸢只是猜测。
但越是靠近真相,她的眼睛好像越是能看清更多的东西。
福有德又一次笑了,是无奈也是好像终于有人看清了真相的释然。
他伸出那双枯槁的手放在了叶鸢鸢的面前:“我这双手,还有一个本事。就是能够仿照旁人的字。那些送到他们手中的书信,都是我仿写的。而真正的书信,就在我这里!”
怪不得!
叶鸢鸢不解:“难道皇后娘娘从未对你怀疑过?”
福有德摇头:“我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他们的手里,何况从前的那些年,我一直表现得谨小慎微。她就是对我生疑,才将我送来了这里不是吗?”
明白了。
叶鸢鸢看向了外头忙碌着的福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从福有德这里,能明显地看到福秀脖颈之间露出来的伤疤。
他苦笑:“我原想,无论你来找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你。可如今……你是那夜家的后人吗?”
叶鸢鸢不知道,这个问题要不要坦诚回答:“夜家被灭口,当无人留存于世。”
“哎——”
福有德叹息,没有再问,只是终于开口:“我想让他们到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去,改名换姓,好好生活。不管是杨家还是独孤家,都再也不要找到他们为好。”
叶鸢鸢点头:“好,我答应你。”
福有德又提出了条件:“还有一点,若不到了我认为可以拿出那些书信的一步,东西是不能给你的。我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若有朝一日我会死,也定会在死前将那东西藏着的地方告诉你。”
“否则——”他定了决心,“我绝不拿出。”
这个条件,对叶鸢鸢来说是格外不利。
福有德以为,她不会答应。
没想到叶鸢鸢竟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也是人之常情。好,我答应你。”
福有德诧异抬眸,却对上了叶鸢鸢温和的眼眸。
其实只要知道,东西就在福有德的手里,叶鸢鸢就能心安:“我如今也用不上,若是放在我的手中反而不安全。日后能用得上的时候,也定然是你知道无力回天的时候。”
她站起身:“既是事情已经了了,我也不宜在此久留。你和福秀可还有话要说吗?”
——
直至出宫之时,扮作宫女的福秀跟在叶鸢鸢的身后,口中也时时刻刻说着感激之语。
叶鸢鸢的眸间却无笑容:“先别急着谢我。只怕你和那杨雄的婚事,还有得闹腾呢。”
福秀的面容之上,再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