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京城来的御史大人。”白起扭头对她说,他的声音很温柔,可我觉得他的眼底藏着很深的悲伤。
“御史大人?”小姑娘歪头看着我,“你是来带太子哥哥回京城去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
“我娘说,太子哥哥总有一天要回京城去的,”小姑娘说着情绪低落了下来,小声问:“京城在哪里呀,很远吗?”
“是有些远,”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白起,“你不想让他回去吗?”
“嗯,”小姑娘重重点头,“我最喜欢他了,只要有太子哥哥在,那些人就不敢来欺负我们了。”
白起没说话,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眼中郁色更浓,老板娘注意到这边,快步过来带走了小姑娘。
“怎么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忽略他眼中的情绪。
白起看向老板娘的方向,确认她在忙,才轻声向我说起他们的事情。
故事其实很简单,这家的男人,那个姓赵的百长,因为敬慕太子殿下,逮着机会就往他跟前凑,一来二去,也说上了话,白起甚至知道了他家中的情况,偶有空闲也会指点两句。
可是有一天,那个人跟着他出去了,却没能再跟着他回来。
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有无数这样的人出去了就回不来了,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妇人再也等不回来丈夫,多少这样的孩子从此没有了父亲。
小女孩投向他崇拜的眼神,边关百姓对他坚定的信任,都如一座座大山压在白起心上。
他透过窗子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声音很轻很轻地说:“我不知道下一刻,这份痛苦又会降临在哪个人身上……”
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将士,对京都城里的王公大臣们来说,只是战报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可对白起来说,那是一张张曾出现在他眼前的鲜活的笑脸,所以他心里的痛苦更甚。
后来,白起繁忙的日子,我会自己来城内逛逛,听他们讲白起是如何突然出现,如何将戎狄赶离北都,讲白起将营帐按扎在玉门关外,说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人能靠近玉门关,说等他登基后,他们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他就是他们的信仰。
君父不仁,百姓如草芥,只能苦苦祈祷,希望出现下一位圣天子救万民于水火。
白起依旧忙碌,只有我营帐内案几上时不时多出来的吃食和不知名小花告诉我,他在我睡着的时候来过。
偶尔有空,他也会带我去外面转转,不知不觉,我们曾经看到过的,《北都志》里描写的塞外风光,他竟都一一带我看过了。
北都山高地阔,辽远壮丽,站在这里会觉得心境都开阔了不少,我想白起一定很爱这里,如果可以选择,他应该宁愿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吧。
可他是天潢贵胄,生来就戴着枷锁,况且他是太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他那个位子,稍有松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他的不得已并不为外人知晓。
七月初的一天晚上,白起召集众人议事。我突然觉得有点心慌,我一直不愿意去想去面对的那一天好像真的要来了。
进入主帅营帐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白起等大家都落座之后开口说:“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探查,我们已经完全摸清了戎狄的兵力分布……”
我看着他有一点点出神,他在讲这些的时候神情严肃,面容冷峻,他说话声音并不高,但每句话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让人不得不信服。
“御史大人觉得呢?”白起突然看向我。
“啊?呃……”我不明白怎么突然问我。
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昔年在弘文馆,我走神被太傅点到时,他也会埋头偷偷笑我,那时候我觉得,能给他带来片刻欢愉,就算被太傅抓包罚抄书也是值得的。
可是此刻,营帐内所有人都因为白起的突然发问而看过来,我不得不起身作答。
“殿下说得对,臣,都听殿下的。”
白起轻笑了一声,然后正了神色:“好,那接下来就说一下这次的作战安排……”
我不敢再走神,仔细听他讲,可越听越觉得不对。
漠北夏季干燥,加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雨水了,粮草见火就着,白起的计划是,一路人伏击,一路人诱敌,将戎狄引进埋伏,一路人偷偷潜进去烧掉他们的粮草,然后趁乱攻城。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是……
“我反对!”我出声打断白起,其他人诧异地看向我,我顾不上那么多,我只能看着白起表达我的抗议 ,“我不同意,殿下是储君,怎么可以次次以身犯险?”
白起潜入敌营去烧粮草?一旦他被发现,我不敢想那个后果。
“御史大人,这是军令,”白起冷冰冰地说,“本宫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大人如果不想听可以先回去,给陛下的奏疏里你如实写就行。”
我站起来,可他并没有再看我,我想那我确实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