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沫子借着没有遮蔽的庭柱飘了进来,弥耳本想起身离它远点,却从烟雨朦胧中,望见有两人,打着伞走来。
唯见走在前头的那人,一袭白锦绣衣,腰间琼琚作响,风雅至极,后头跟着一个屈身打伞的小奴,那伞檐遮住了二人的眉目,看不清任何神情。
后头的小奴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伞檐,好让前面的主顺势踏入石林廊亭。那人抬着双熟悉的乌皮靴踏上了台阶,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臣,请六殿下的安。”
一旁的程诗见了他便立刻上前行礼,弥耳回过神来,也不敢怠慢。
“妾,请六殿下的安。”
谢宇抬了抬手,直叫他俩起身,可心中难免存了些惊讶,他侧过身,找了个正好对着程诗的位置坐了下来。
相视有些尴尬。
“子珪别来无恙啊!我可在巴蜀边听闻过长安春闱头甲第一有四绝,一绝身,体貌丰伟,二绝言,言辞辩正,三绝书,楷法优美,四绝判,文理优长。今日见之,这第一绝,名副其实。”
谢宇道。
程诗颔首,“承蒙殿下厚爱。”
这时,打那雾雨弥漫的不远处又来了一人。那人弓肩塌腰地走来,见了六殿下便跪下,是来传话的奴。
“六殿下,太子殿下那头说…”那人提溜着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程诗和弥耳身上,仿佛在踌躇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谢宇也瞧出了他的犹豫,“无防,直说。”
“太子殿下那头说,今日那些个娘子们,殿下…殿下可满意?”
他磕了个头,静静等待主子的答话,好回去复命。
谢宇叹了口气,拧着眉头,看向了远处腰山间的云。
凉阶处多多少少还是落了些雨的,奴人便跪得膝盖处的有些凉,可主子不回他便不能动,只能保持原状等着。
好一会儿,谢宇才开了口道,“同太子殿下说,我身在巴蜀,无心恋此,别操心了。”
他说完,那小奴立刻变了脸色,膝盖处的阴凉蔓延到了背后层层发冷,
“六殿下!你就饶了奴吧,奴哪敢这么跟太子殿下说话。”
小奴不停地磕起了脑袋,像只老公鸡啄米般,诡异极了。
“六殿下,你就行行好。”小奴抓住了这主子是个好说话的人,一个劲地诉苦。“六殿下!”
“好了!”谢宇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脑袋,“你这小奴…那你…那你跟他说我见过了,不行!再换人!”
小奴见了他如此说道,得了个大赦,又像只小公鸡啄米般磕起了脑袋,积极极了。
“谢六殿下高抬贵手!”说完,便屁股尿流地跑了。
等雨停了,谢宇也不继续停留,抬脚离了去,只留下弥耳与程诗二人心照不宣。
烟起云散,曲江荷苞才露尖尖,不得不承认,这里景色撩拨心弦。
“程哥。”
“怎么了?”
“我从前是怎样的人儿?”
程诗容色渐蕴,总感觉眼前这人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的你,天真可爱,大胆又勇敢,对任何事物都抱有亲近之意,你若看见不平之事,定会拔刀相助,若遇见凄苦之人,也会扶手相帮,总之从前的你,如同一颗明星闪耀着。 ”
程诗如数家珍地回忆着眼中的李尔,弥耳垂了垂眼眸,没有再说话。
逝者如斯,可唯有藏在心里的东西,如同星耀般永恒。
那她呢?
可还有人这般记着,她的存在。
“原来如此。”
今年的春宴便在这场绵绵春雨中落下了帷幕,没有人关心常充是不是被冤枉的,也没有人在意这件事的真相,人们对酒当歌,得意尽欢。
仕子们高谈阔论,娓娓道来自己高远的鸿鹄之志,无一不憧憬他日自己方升的仕途。娘子们在那曲江深处,抹着淡浓姿态,传着手挼裙带情(纳兰性德手挼裙带那时情),贪杯醉酒,欢庆鼓舞,好一番生动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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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耳回到家中时,雾雨散去,一轮皎月徒然挂上皓皓长空。
她坐在镜台前,将一旁的鎏金烛灯点亮。借着幽幽的灯火,从腰间取出一袋香囊,并抽开两端的结绳后,从里头掏出一包裹着什么东西的丝绢。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摊开,里头是两跟夹竹桃的竹芯和一些些白色粉状的佐料。
其实弥耳有点怀疑今日的吃醉这并非是个偶然,于是乘着刚才阿紫被那场闹剧吸引了去时,偷偷用丝娟包了点地上的残料,放在了香囊中。
她拿起香箸,挑起其中一根,借着光去看。
这是什么?
在那微弱的灯光下,夹竹桃的竹芯底部沾上了几颗金闪闪的碎石块。若非这般透着烛光,还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弥耳又从案几上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