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是还有三碗米吗?”桌边的男人拾起筷子,在汤水里转了个圈。
沈家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边,最中间的是个眉骨斜斜一道疤的汉子,左边的女子面貌姣好,情貌柔顺,右边则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扎着双丫髻,眨着大眼睛看着碗里的清汤。
“顾家老婶子病了多日了,顾娘子求到了我赊一点米。寻、寻常邻里间都会互助些……”
赵娘子低声答道,神情有些许的紧张。
“顾家婶子?她病了?”
沈丘想起那个能在村口连骂七天不歇的老太太。
惊讶那样铁打的人都能病。
“头昏,躺在床上几日没力气下地了,顾家娘子说就怕熬不住这个冬天了。”
“那不是病的,是饿的。”
今年是个荒年,地里的庄家不长,余钱都要交官税,没米没钱的,熬到冬天多少人家都撑不住了。
这段日子他见不少人家都闭着门,房顶上不见一点烟,怕是久不起灶台了。
顾家和沈家素来有恩怨,挨家挨户敲了不少门,才不得已求到了他们家门上。
沈丘端起碗喝汤,健壮的手臂像是铁钳,孔武有力。
沈乔咬着筷子,笑眼眯眯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被沈乔看着,沈丘就浑身有一种蚂蚁爬的错觉。
却见他刚一放下碗,沈乔就捂着嘴,笑弯了两月牙。
沈丘佯怒道:“笑你爹干什么?”
“我笑爹爹不像是猎户。”
沈丘心里惊了一跳,双眼微眯,沉声问:“那像是什么?”
沈乔咧嘴笑:“像是野猪。”
“莫要随意辱人。”赵娘子轻斥。
即使是斥责,她的话也是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沈丘筷子一横:“让她说。”
沈乔眨了眨眼,道:“野猪吃东西跟人吃饭不一样,是用鼻子拱食,我看爹也差不多嘛。”
她哼哼两声,是在学她爹刚刚的样子。
沈丘哈哈大笑,捏了捏闺女的鼻子。
赵娘子无奈。
“哪有跟姑娘家讲这种糙话的。”
赵娘子亲声抱怨着,把碗筷收拾了,将沈乔抱到床上,让她脱掉裤子。
沈乔在床上摸到了自己的小罐子,里面的虫子冲着她摇晃着幽紫的尾巴,不断要求着血食。
忽然又眨巴下眼睛,转头问自家赵三娘。
“娘,野猪长什么样啊?”
“什么?”
赵娘子没听清。
她刚从自己的棉衣里掏出来几团棉花,忙着将沈乔的棉裤再续长一些。
旁边的沈丘在火堆旁边擦着自己的一把爱刀,闻言倒是看向榻上。
沈乔趴在床上,捧着脸又发问。
“娘,野猪肉好吃吗?”
赵娘子给沈乔续长小棉裤,她侧着脸,烛光在她脸侧摇动,过了一会才听见赵娘子婉转的声音轻言道:“那个不好吃,臊得很。”
“那我回头要告诉牛柱哥哥,让他别再吃了。”沈乔点点脑袋。
既然赵三娘都说了,那野猪肉定然是臊的,血也是臊的。
沈却误会了她的想法,道:“若你想吃,等你长大了,爹娘就把你嫁给牛柱,天天吃。”
沈乔摇头:“你们都不知道,他都九岁了,还尿床。”
赵娘子从头巾里摸出根细细的银针,银光一闪就缝好了衣裳。
她把裤子给沈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夏时牛柱他娘跟我要什么偏方,当时还和我说是娘家弟弟夜里漏尿。”
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
话到这时,门板砰砰响了两声。
“这时候谁来啊?”
赵娘子看了一眼门,走过去开了门,看到外头站着的是居然是牛柱他爹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嫂子。沈大哥。”
“牛二哥。”
沈丘将自己的刀放到一边,站过来迎客。
“你怎么来了?”
牛叔笑道:“沈大哥还不喜小弟造访?”
“二叔。”
沈乔放下陶罐,兴冲冲地扑上去。
“哎呀,乔乔!又长高了!牛柱还念着要找你玩呢。看二叔给乔乔带了什么?”
牛叔笑眯眯地掏出一团纸包着的小东西,打开一看,是几块糖。
沈乔眼睛一下子亮了,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二叔,太贵啦,乔乔不要。”她眨了眨眼,乖巧地道。
“拿着吧,二叔家里有的是。”
牛叔硬是塞到了沈乔手中,摘下挡雪的蓑笠。
赵娘子见要说事,便低下头嘱咐闺女到一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