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原爱重又凝视开车的高山信介,还是那样的侧脸,还是那样的眼神,其中细微的变化,是几不可觉察的。但每当林原爱要离开,他的侧脸就会多一丝冷峻,如果她回到他身边,他的眼神里会多一丝温情,那也是几不可觉察的。林原爱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线。
“怎么了?”
林原爱笑笑:“就摸摸你。”
高山信介车开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别墅,回房后他先自己去洗了澡。林原爱在房内怔了两秒,平时他们是一起洗的。等高山信介披着浴袍出来,林原爱拿过他盖在头上的毛巾,说:“我来帮你擦头发吧。”
高山信介显然不认为她会,但也由着她,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林原爱把毛巾抖开,将他整个头都包进去,就像给一只大狗擦毛发。
“喂!”高山信介反抗了一声,又低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透过毛巾传出来,让林原爱安心了一下,他没那么生气了。
林原爱把毛巾拿开,说:“我帮你吹头发吧。”
“算了吧。”高山信介哼笑一声,迈开长腿,自己去拿吹风筒了。林原爱便自去沐浴了,等她出来,高山信介看着她,眼中情欲起。两人相拥着长吻了一会儿,林原爱说:“信介,给我弹首曲子听吧。”
“好。想听什么曲?”高山信介在钢琴旁坐下。
“德沃夏克,《自新大陆》吧。”
“第四章?”
“嗯。”
苍凉深沉的乐声响起,林原爱是在异国的寒冬里听到这首乐章的,或许是契合于当时自己的心境,觉得仿佛回到洪荒开辟之时,仿佛漫步在荒无一人的异星球的表面,说不出的荒凉哀伤。那种深刻的、触及精神内核的哀伤,总是让她热泪盈眶,让她的心仿佛要破碎开来了。
林原爱看着高山信介那在琴键上翻飞的骨节分明的手,那是一双生杀予夺、杀伐决断的手,可也能演奏出这样动人心弦的乐章。林原爱想他一定伤了很多女人的心,但他却完全不在意,那些被他拥抱过的身体,那些被他注视过的眼睛。而此时此刻,高位者的无情,以及青年人火热的激情,却如同冰与火,正在这位嵯峨野的新任执权身上奇妙地融合着。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高山信介看见林原爱流泪的面庞,叹了口气:“何必听这种哀曲,自寻伤感。听些欢乐的曲子不好吗?”边说边给她弹起了一首活泼的小调。高山信介其实并不喜欢丝竹之音,哪怕是日本的传统曲调,他也不是很有耐心听。他不太喜欢这些会触及感伤的东西,他觉得都是虚无,是一种懈怠的精神。高山信介是属于现世的,而林原爱已经深陷在书籍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可即便如此,高山信介还是固执地向她伸出手,要将她拉入他的世界里。
高山信介道:“明天有场拍卖会,你要不要去看看?”说着把介绍册子给她。
次日他就带她去参加了拍卖会,拍下了一只宋黑釉木叶盏,一只宋钧窑月白釉洗,一只宋龙泉窑梅子青釉玉壶春瓶,一只宋建窑黑釉兔毫盏,以及一只明宣德博山炉。当天晚上,这些拍品就摆在了林原爱的桌上,高山信介进屋时,林原爱正在灯下细细端详那只兔毫盏。
他也在旁看了一眼,说道:“我明天向河野馆长借来那只天目盏给你看几天吧。”
林原爱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高山信介说的是静嘉堂文库美术馆收藏的那只曜变天目盏稻叶天目。他竟然要把它借出来供她观赏,林原爱不安地道:“可是,那是国宝……”
高山信介不以为意:“这没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若喜欢,就留下。”
林原爱沉吟许久:“不然还是我去一趟静嘉堂吧,也顺便可以看看其他藏品。”
高山信介听她这么说,也就应允了。
第二天林原爱便在专车护送下到了东京。其实她之前是去过静嘉堂的,不过那次稻叶天目没有展出,而这次,是由馆长亲自陪同着,看遍了所有重要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