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未定,张了张口,涩声道:“对不住……”
“是我未及时察觉,才致你身陷险境……”
虞长生尚未平息,适逢河水回潮一番,冷得她打了个激灵,骤然之下将她所有心绪打断,拉她重回人世。
她方杵地要撑起身子,一双手已揽住后背与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后知后觉的寒冷翻涌而来,虞长生不禁在他怀中细细颤抖,头发衣服尽在渗水,好不狼狈。
“把……把我放到太阳底下……”她终于开口说话,冻得结巴。
时令虽夏,然河水冰凉,她又在其中浸泡良久,根本受不住,一时间抖如康筛。
吕非离将她置于日光沐浴的岩石上,不一会儿,她周边又聚了一小滩水。
此处离营地尚远,现日光充足,直接在此地将衣服烤干,倒比回营来得要快。
吕非离见她面色生寒,犹豫一番,还是脱下衣服,递与她面前。
虞长生抬头。
“一路上不免出了汗,但现下情状,还是换上吧。”
他伸手指了旁边的草丛:“把湿衣换下,我替你生火,干得快些。”
虞长生此时冻得如风中鹌鹑,才不在意吕非离的衣服是否干净,躲进丛中,三下五除二扒掉身上湿答答的衣裳,搭在丛上。
吕非离的衣服于她而言过长,卷了裤脚,还有一层外衣不免坠地。
不知是否换上干衣,还是他体热,虞长生竟觉得衣上有残温。
她将体面礼仪抛诸脑后,拢紧了衣裳,迈出丛间时,见吕非离已就地取材,折好树枝,拿了火折子生火。
他架起木枝,拾来虞长生的湿衣,一件件晾好,恰巧作成一道帷幔,隔在二人之间。
火星子迸出,树叶木枝劈啪作响,还能看见灼热的温度将空气烫得扭曲,配上烈日当空,这幅场面实在搞笑又诡异。
只是两人皆静默无言。
吕非离照看着烘烤衣物,防其被火撩着。虞长生拆了头上珠钗,散了编好的发髻,让一头长发被日光晾晒。
透过薄如蝉翼的衣物,吕非离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又见其一动不动,似发着呆。
良久,对面的她出声。
“那人……离开了吗?”
热浪铺面,吕非离不禁眯起眼睛,默了须臾,开口:“不知,林中匆忙一别,便没见到过。”
“他想为父亲翻案么?”
吕非离又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你自幼离宫,向来不闻窗外事,如今归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不要理会这些纷繁俗务,安心养身子。”
这回轮到虞长生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就在吕非离以为她要作罢时,猝不及防听她问道:“是因为他和丞相案,所以我初回上京时,你才不待见我?”
吕非离拨弄火薪的手顿住,手中的树枝被火焰侵入,没有作答。
“怎的不说话,以为我没感觉出来吗?”
虞长生追问道,但细听其语气,似并不那般在意。
“若你们觉得是冤案,你有此态度,我不奇怪,也理解,换作是我,未必比你做得好,最起码,我生病的时候,你待我还是很好的。”
虞长生自顾自地说起来。
“他方才唬我,说我见到了他,便要杀我灭口,只是现下细想,也许他一开始就瞄准了我也未可知。”
“他和我幼时印象中的人很不一样……”
虞长生说了句毫无意义的话,也明白此话现今不痛不痒,遂说不下去。
不一样,自然不一样,家破人亡,如何能作昨日风流公子,他甚至恨到要以她泄愤。
说不生气记恨是假的,她险些没命,但此刻坐在这里冷静一番,心中忽生了些唏嘘可怜之感。
她不会真的死去,反而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重新活过来。生与死对她而言都算是极好的结局。
可容亭这一生便是这样了,心心念念的翻案,永远翻不出来。
这般的上帝视角,让容亭看起来带了些不知所谓,尽数无用功的悲哀。想起他阴鸷疯批的眼神,似束缚了一层永远脱不掉的枷锁。
而他被创造出来的理由,他经历的苦难,却并不是为了沉冤昭雪,只是为了把他推向主角们的阵营。
吕非离又何尝不是……
当吕非离将烘干的衣服递给虞长生时,便见她望着虚空,眸中流露出不符年龄的嗟叹悲戚。
他在虞长生身前蹲下,后者收回目光,同他对视。
“虞长生,”他唤她,眼睛里头落了日光,将眸子映成琥珀色,晶莹剔透,微微拧起的眉峰镌刻出几分仿似悲天悯人的柔和,“是我错了。”
“你是你,你只是你,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