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饰着伤口,侧脸轻轻陷在枕头里,露出一段清晰的下颌线,年纪倒是不大,鼻梁很高,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眼睛……
元春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可就是这时,原本昏得沉沉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陡然四目相对,元春吓了一跳,鹌鹑似的连忙后缩,手都背到了身后,像犯错一般,等他说话。
可这人并没有说话,就像早上见到他时那般,只是醒过来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
元春不明所以,却松了一口气,然后——
这人的眼睛竟是琥珀色的。
眸色比常人要淡些,他其实没有瞪眼,只是掀开眼帘看了下,有种九月秋雨轻轻扫过门前的感觉,起初是凉,慢慢的,只剩下冷。元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无端感觉到了几分疏离,同她先前见过的人全是不同。
元春怔愣须臾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醒了,可目下又没了动静,她只好轻唤他几声“郎君”。
没反应。
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是没反应……
元春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睁眼却没醒,心绪微乱时一个念头跑进心底。
怕不是回光返照!
只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深想,外头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将她震回神——
糟糕,爹回来了!
“爹不在,可别带生人回家。”
“省得了,爹,我绝对不让人来。”
元春抱起水盆就往外跑,着急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就这么从柴房往正屋后头绕,转了好一大圈才进厨房,也是这时发现,太阳落山了。
爹说过的,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她怎么给忘了。
她连忙洗米下锅,盖上了盖子,匆匆弄完这些才走出去,扬声:“爹回来了!”
元父已经卸好板车,栓了牛,蹲在外头洗手,闻言:“吃饭了?”
“没,还得一会儿。”元春埋头切菜。
元父不疑有他,听着厨房的动静,不再问了,找来刷子给牛梳毛,虽然牛没什么毛,但走了一天的路,拉了好多粮食,这样能松快松快。
这天用饭晚了许多,屋里点了油灯,元父饿得不成,连吃了三大碗米饭,却没说什么,他女儿他知道,是个懂事的,想来今日肯定是有急事耽搁了,晚一会儿吃饭没什么。
今日爹辛苦,元春切了肉片,煎出猪油,合着炒了个香喷喷的白菜,还顺手煎了个流心蛋,直接装进爹碗里,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问:“爹,今日可还顺利?”
元父先“嗯”了一声,才说:“前头那家铺子倒了,寻了新铺子卖的,不然也不至于天黑才回来,好在那老板要得急,说什么官府正在筹粮食,扒开麻袋看了一眼,就说咱家和李家的全要了,还多给一文。”
这是好事,元春也开心。
用晚膳时,灶下的火没熄,元春添了两根柴烧热水,这是给爹洗脚的。
吃完饭,洗洗刷刷,元父的脚泡进木桶时,舒服得不成,叹喂一声,今日的累都舒展开,没一会儿就困了。
村里人睡得早,元春刻意晚了一刻钟去倒水,就见爹果然已经熄了油灯,她耐心地又等了会儿,听见爹的呼噜声,才悄悄摸去柴房。
张大夫说这人晚上可能会起高热,得盯着点才行,元春想着傍晚他“回光返照”的那眼,不放心得厉害,做饭时总惦记这事儿,心想要来看看。
也不是她不想告诉爹,就跟张大夫说的那般,这人一身伤,还沾了别人的血,怕不是什么好人,爹瞧见了,怕是不乐意留他。
他如今这么病着,扔到荒郊野岭,怕是一夜过不去就冻死了,如今入秋可不比往日,而且这人今夜要是没挺过去,她弄了个死人回来,怕是也不好同爹交待。
想到这,她转过头看这人的脸,脸蛋清清净净,就是这般病怏怏的睡着都叫人觉得好看,要是今夜真没挺过去……
也不用担心什么以后了。
元春心想,还是明日再告诉爹罢。
她拿着小板凳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又忧心忡忡:“你可一定要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