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所谓书法,有相当一部分是大臣写的,钤上她的御玺就算是她的作品了,可以赐给有功劳的臣下。有趣的是她自己也写过,怎么写呢?要借助所谓的”双勾描法”。比如”福”字,先让大臣写一个,然后让太监在那个字的笔画边缘处扎出密密麻麻的连续的针眼儿,再把这幅字铺在一张没字的白纸上,在针孔处扑上滑石粉,再小心地把上面这张揭开,会怎么样?”
张日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由针孔漏下的滑石粉会在下边这张纸上圈出这个字的轮廓,她只要沿着这个轮廓写就行了,写完了把滑石粉掸掉就不留任何痕迹了,真狡猾。可是那些画儿呢?”
苏萍说:“那些画儿确实骗过了不少人,其实是一位叫繆嘉蕙的女画家画的,钤上慈禧的御玺就算是她的作品了。就这么简单。慈禧把繆嘉蕙养在深宫,赐三品服色。”
“怎么跟你一样也是三品啊?你见过吗?”
“见过一次,五十来岁的年纪,为人很低调。不过她一般在大内如意馆,不常过这边来。哎,你就爱打岔,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这个朝廷是一盘散沙、各怀鬼胎。”
苏萍继续说:“而醇亲王呢,他一门心思迎合太后的心理,给她修园子、办寿典。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儿子光绪皇帝还在太后的掌控之中。醇亲王要让太后在颐和园里过得舒坦,让她乐不思蜀,懒得再过问紫禁城里的事,使醇亲王的儿子能少受干扰,安心在大内当皇帝。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四年后的戊戌政变是他无法预料的。坏就坏在醇亲王既入主军机又管着海军衙门,挪用了大量海军经费修颐和园,使得甲午之战还没开打就已经从财政上输给了人家。”
一路上攀花折苇细语缠绵,不知不觉上了豳风桥。穿越前他俩常在这里驻足,这里是观赏万寿山的最佳位置,无论是距离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若不是周围的荒芜,若不是周围渺无人迹,他们面向万寿山,坐在桥亭的坐凳上感受着徐徐清风,几乎忘记了是身在清朝。
苏萍继续说:“再如翁同龢,作为帝师他有着先天的优势。早年翁同龢的哥哥在和太平军的战斗中弃城逃跑,李鸿章和曾国藩参劾了他,使他获罪流徙,由此翁同龢记恨在心挟嫌报复,一辈子跟李鸿章对着干。前者他作为管钱的户部尚书连续几年不给北洋军拨款,使得北洋军未曾开战就从装备、战力上输给了人家。造成这种现状后他成了最坚决的主战派,他想把这支装备陈旧的军队推上前线,借敌人之手消灭它,让李鸿章变成光杆司令,以解他心头之恨。所以说他的主战跟别人主战是不一样的。”
忽然张日新吼了一声:“干什么的!”
只见从桥北边草丛里站起一个年轻太监,赔笑打千说:“小的到这儿给我家公子爷粘唧鸟儿〖註〗来了,这位爷,扰您了,您包涵,您包涵!”说罢把藏在草丛里的一根长长的竹竿竖起来,以表明他是真的粘唧鸟来了。
“粘了几个了?我瞧瞧。”
“还……还没粘着呢,爷宽坐,我那边儿瞧瞧去。”
“唧鸟在树上,你钻到草棵里可不是粘不着吗。”
这太监干笑着跑远了。
苏萍问:“真吓人,怎么回事啊?”
张日新笑答:“是个小特务,偷听来了,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他听到没有?咱们刚才那些话可都是杀头的罪过啊。”
“没有,他从北边过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杂草摆动的方向跟风向不一致,他刚移动到桥下就被我吼出来了。”
“真可怕,看来这儿不安全,走吧。”
他俩从豳风桥下来往北走,忽见从远处界湖桥上下来一拨人。怪了,这西堤平时荒无人迹,不早不迟,今天我们到西堤走走,竟偏巧还有人有此雅兴。及至走近了,发现居前的是宁亲王,身后跟着几名太监和穿官衣的人。
他俩只好停下站在路边。待对方走近,张日新躬身施礼:“卑职拜见王爷。”苏萍也福了一福,然后隐在张日新身后。
宁王趋前两步伸手让了让,说:“哎哟,我当谁呢,原来是张参领伉俪,幸会幸会!”又回身对他的手下说:“这位张参领就是火箭炮的设计师,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呀!”再向张日新说:“本王一向爱惜人才,不期今天巧遇,如蒙不弃二位一起到舍下叙谈如何呀?”
张日新说:“承蒙王爷抬爱,在下就高攀了。只是今天卑职奉太后懿旨查验水师学堂工程,太后还等着我回话呢,改天再趋府拜望吧!”说罢深施一礼拉着苏萍往北去了。苏萍想:日新真能随机应变。
宁王看着他们的背影点点头,捻须狞笑:“敬酒不吃,哼,你吃罚酒啊!”
〖註:北方方言,蝉俗称唧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