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乡城内,东北方向一处颇为偏僻的角落内,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所房舍。房舍门口两员披甲士卒默然而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龚守忠行色匆匆来到房舍前,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了没走错地方,之后抬腿正要进去。两名立于房舍两侧的士卒上前将其拦下。
其中一人显然认出了来人,正是吴道昌吴大人身前的亲信龚先生,脚步略微迟缓,但还是站了出来。
“龚先生,巡按大人有令,孟大人身体欠佳,在此休养,任何人不得叨扰孟大人的静养。”
龚守忠脸色微怒,斥道:“孟大人果真有病?你莫不是把我当做三岁小孩不成?”
谎言被戳破,两名士卒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但还是拦在龚守忠身前,“龚先生,这是巡按大人的命令,还请龚大人见谅。”
“荒谬。”龚守忠怒道:“孟大人乃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大夏正四品文官,长沙知府,难道你们敢囚禁堂堂一府知府不成?
更何况,你们说乃是奉了巡按大人的命令,那你们可有巡按大人的手书?”
“手书?”两个士卒有些胆怯,其中一人试探道,“巡按大人只是随手一说,哪里还会给我们手书?”
“没有手书,那你们就是私自囚禁朝廷知府,难道你们真就不怕死么?”
死字一出口,两名士卒脸上露出畏惧之色,最先开口那人咽了口吐沫,“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有错,也是巡按...也是上官的错,与我们兄弟二人有何干系?”
“那你们可有证明?谁能证明是巡按大人指使你们做的?再者说,巡按乃是隶属于督察院,正七品文官,如何有权利命令你们囚禁一府知府?
说不定,到时候不仅治你们囚禁知府治罪,还要治你们诬陷巡按,污蔑上官之罪。你们二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此言一出,两个士卒顿时慌张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哀求道:“龚先生,龚先生。我们确实是无辜的,只不过听令行事罢了,根本不知道会有这般后果。龚先生,救救我等。”
龚守忠松了口气,他知道最难那关算是过了。若是这两个士卒就是不放人,他还真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之感。
“好吧。念你们却系初犯,我便不再追究。你们可自行离去,此间之事我自会跟吴大人言说清楚,你们不必担心。”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两名士卒如蒙大赦,连忙离开此地。
龚守忠走了进去。房间内,正有一个身影,秉烛夜书,定睛一看,不是孟兆祥还能是谁?
“孟大人,我家大人多有得罪,还望孟大人海涵。”龚守忠面带愧意。
吴道昌的身份乃是朝廷的湖广巡按,职位不过是隶属于督察院巡按御史的一员,正七品身份。
他来到湖广,能调动湖广一切军民官吏,靠的乃是朝廷半个钦差的身份,以及无所顾忌弹劾地方官员的职权。
但这两样之中,却并没有允许他能够肆意囚禁,打骂地方官员的权利。
另外,不同于当初刘调羹囚禁周瑞豹。那个时候,周瑞豹乃是武官,刘调羹乃是文臣,天然就比周瑞豹高上三等。
但即便这样,刘调羹也是将孤军深入,损兵折将的罪名安插在周瑞豹的头上,这才将周瑞豹软禁了起来。如今孟兆祥乃是文官不说,更重要的是孟兆祥无罪,如何能够擅自将其囚禁起来?
如果此事传将出去,必然会引起的轩然大波,到那时,不是一个吴道昌所能承受的了。
龚守忠作为吴道昌的幕僚,吴道昌惹出来的祸事,他自然有责任站出来,替他擦屁股。
孟兆祥恍若未闻,手下运笔不停,一直将最后一字写完毕,这才抬起头来。
看到龚守忠,孟兆祥忽然一叹,“李贼的主力,是否已经逃了?”
龚守忠点点头。
孟兆祥将手中毛笔一丢,刚刚写好的字迹,立刻被污了一块,“优柔寡断,二意三心,朝令夕改,不听人言。这样的人,如何成为大军统帅?
但现实却偏偏正是这样的人,现在却执掌这湖广最后的五万大军。等到这五万大军毁于一旦,我看湖广也就不再属于朝廷之土了。”
这话说得极其严重,就连满心歉意的龚守忠都有些听不下去,反驳道:“吴大人虽然对兵事了解不多,但怎么都不至于葬送这五万大军吧?
更何况,不是有消息说,李贼已经准备离开湖广,南下广东了么?只要李贼离开湖广,湖广也就太平了。”
“但愿吧。”孟兆祥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当初我建议出城攻李贼主力,看中的就是李贼身处衡阳,李贼的主力人数虽众,但毕竟成军日浅,不及老营精锐。
我军攻之,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击垮李贼主力。等到李贼知道主力被破,身边兵力微薄,即便他不想南下,却也不得不南下。留下来,迟早被官军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