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微的官职,旁人的议论,或者......鄙夷或同情的眼神。
耳畔传来的“瘫子”、“废人”,字字句句如刀似箭,几乎挖空了他的肺腑。
这是韩宗昌为他安排的凌迟,一刀刀地剖尽他的血肉。
突然身旁响起一声呵斥:
“喂喂喂!你们怎么饿狼似的盯着我家官人?莫不是觊觎我家官人的美貌!真是一群登徒子!对,就是说你!那个蓝裙子的臭丫头片子!挺大个丫头看别人的相公也不害臊!”
岳筝叉腰骂了一通,又见霍怀舟垂着眸子不做声,伸手掐着他的耳朵:
“你也紧着点儿皮子,若是胆敢眼皮子往旁人身上瞟,这个月的零花钱就都扣光!”
众人哪里能想到,徐家突然冒出来的二小姐竟然是个悍妇,又见霍怀舟冷着脸,一只耳朵还被掐着,眼中又都露出几分同情。
“瘫子”这种刺耳的词隐去了,“妻管严”、“悍妇”、“惧内”这种词儿又冒了出来,虽然还不什么好评价,听起来总算没那么刺耳。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岳筝又轻轻捏了捏霍怀舟的耳朵,伸手道:
“走吧,一起进去。”
那双素白的小手就在眼前,还带着女孩儿特有的淡淡馨香。
岳筝那双猫儿眼,极其认真地盯着他瞧,不带一点鄙夷或同情,眼神干净又清澈,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夫妻,携手回门。
还未等他反应,立在旁边的常伯就把他的手递过去,交到岳筝手心,笑得牙不见眼,称赞道:
“夫人真是驭夫有方啊!把我家少爷驯得服服帖帖的,您说一,他不敢说二!”
霍怀舟:“......”
那双小手,又一次将他拉出了刀山火海。
被岳筝一路拉着,霍怀舟进了徐家。
徐韦昌哪里想到岳筝还有心思回门,什么都没准备,见霍怀舟脸色苍白,被常伯一路推着进来,腿上还搭着毯子,哪里有往日的英姿?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徐韦昌一时愣住了。
徐韦昌官职不上不下,正四品朝奉郎,听着倒还好,实际权利早就被韩宗昌架空,天天闲在家里坐立不安。
见了霍怀舟,徐韦昌还想着作揖,却又想到如今霍怀舟只不过是八品承务郎,讷讷缩回手。
霍怀舟微微颔首当做行礼。
在霍怀舟颔首时,总觉着心里发虚,他微微侧了身子,不敢受礼。
倒是岳筝跪在他脚边,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淑静见霍怀舟身上的衣服还是旧样子,又瞧着霍怀舟眉目,分明和早逝的手帕交于氏有几分相似,她吹不得风,只躲在内室,红着眼圈嘱咐春儿递了一包银子过去。
岳筝大大方方收下,甜甜一笑,道:“谢谢爹爹娘亲。”
几人一时无话,徐韦昌知道此刻韩家的眼线正盯着他,他巴不得早点儿和霍怀舟撇清关系,也不预备饭食,只是坐着垂首,隐约有送客之意。
霍怀舟刚想告辞,却被岳筝一个果子堵了嘴。
霍怀舟:“......”
岳筝挽上淑静公主的手臂,撒娇道:
“娘亲,今儿回门,不少登徒子在门口盯着我家官人瞧,我呵斥了一番,没准儿明儿徐家二姑娘的彪悍之名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徐韦昌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他瞥了一眼霍怀舟,轻咳道:
“贤胥若没别的事儿......”
见徐韦昌还是那副墙头草模样。又思及他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霍怀舟无声叹息,提醒道:
“前些日子,齐王举荐伯父调往户部,户部尚书郭焕和韩宗昌不睦,今儿二姑娘又在人前维护我,只怕韩宗昌早就将伯父划为郭焕的人。”
岳筝皱眉,又点了点霍怀舟的脑袋:
“我爹爹年岁大了,你可莫要吓唬人,那韩宗昌前几日刚处置了梁德民,梁德民这几年可从未支持过郭焕,还不是被吊到城楼上,他那可怜的小女儿才不过十七,就被充为官妓,好不可怜。”
说罢,看向已经面如土色的徐韦昌,展颜一笑,道:
“昨儿走得急,陪嫁少了一样——忘了把春儿带走了,今儿爹爹总不会觉着我带了春儿太过招摇了?”
见春儿还傻站着,岳筝扬扬下巴,示意她跟上。
春儿眼睛一亮,立即跟在两人身后出了府。
两人刚走,徐韦昌就支撑不住,跌在地上,背后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淑静公主不满道:
“也忒没出息了,你这两日被梁家那事儿吓得睡不着,还是不肯向郭焕示好,生怕得罪了韩宗昌,可这些年郭焕不也活得好好儿的?”
见徐韦昌还颓然坐在地上,淑静满脸嫌弃:
“五十好几的人了,怎地连个戏班子里长大的小丫头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