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宽敞的大殿中，说话声十分清晰。哪怕珖帝只是轻轻动了动嘴皮子，下面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底下二人一跪一站，跪着的是御史，站的的是太子昭玉海。
昭玉海对这名御史没什么印象，他微微偏过头想看清御史的脸，那御史似乎有些惧怕他，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御史一职，俸禄低品级低，说是起一个监察作用维持朝纲稳定，可昭玉海心里明白，本朝御史没一个是真敢犯颜进谏的。
不过是一堆墙头草罢了。御史敢上奏弹劾的原因只有两个，其一是顺着皇帝心意顺势而为，还能给自己搏个敢于直谏的美名。
其二，便是身后有人授意。
昭毅坐在龙木椅上，一只手拿着奏书，另一只手抚上额角，看起来正为手中这一纸状告感到头疼。
“太子啊，御史弹劾你的奏书，递到朕这里来了。”
昭玉海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二哥陷害人的手段就是这么直白又低级。
其他皇子乐得有人来当这个出头鸟，毕竟檀郡王想夺位的野心人人都看得出来，要是这次弹劾失败了，太子记仇也不会记到他们身上去。
“父皇，敢问奏书中是状告儿臣如何？”
“还想装傻吗。”昭毅声音大了几分，吓得小御史身子一抖。
昭玉海面色未变，语气仿佛是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儿臣的确不知。”
“不知便不知罢。”昭毅阖眼叹气，“听闻你几乎从不夜宿东宫，原先只道你冷落太子妃不愿与她待在一处，现在想来也不尽然。朕问你，你宫外的那处府邸，可有金屋藏娇啊？”
看上去昭毅是端着怒气在质问他，然而“金屋藏娇”四个字加了重音，昭玉海从中品出一点戏谑的意味来。
“儿臣目前并没有纳侧妃的心思。”
“那你是对太子妃情深意重？”
“太子妃花容月貌，温良聪颖。儿臣与她一直相敬如宾。”
“即便你游辞巧饰，但依朕看，你和太子妃两人之间却是貌合神离。诚然迎娶太子妃是责任所在，你与她尚需培养感情。不过美人在侧，你当真一点也不心动？竟然还跑到宫外去住，朕实在不解其意。”
“成婚前不与太子妃住一处，是因为儿臣不想唐突了她。”
“是吗。”昭毅举起奏书，“御史进谏，太子失德。依御史所言，你不仅好龙阳，还在府中豢养了数名娈童。”
昭玉海闻言，先是一怔，而后难以置信地瞪了一眼御史。
豢养娈童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丢了太子位份都算小的。这御史人微言轻，竟然敢捏造这种谏言，想必檀郡王一定给了他不少好处。
在场三人心里都有数，戏却还得演足。昭玉海立即振臂拱手：“父皇明鉴，此事乃无稽之谈！”
他看上去的确被气坏了，双颊涨红，鼻翼翕动，侧颊青筋鼓起，俨然是在咬牙忍耐。
“是否冤枉了你，待罪证齐全再做定论。我已派人去你府中搜拿罪证了。”
“......是，儿臣相信父皇自有定夺。”
昭毅没理会儿子，他注意到仍在地面跪着的御史。
“你，抬起头来。”
皇帝一发言，饶是御史再害怕也不能再继续像鹌鹑一样缩起来了。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苍白无血色的一张脸。
昭毅问他：“你是檀郡王的人吧。”
御史心中巨震，下意识刚要否认，又想起昭玉儒曾跟他说过，若皇帝问起他背后的人，最好不要隐瞒。
皇子夺嫡，牺牲品只会是他们这些小人物，皇子最多也就是削掉王爵封号被贬去封地。
御史坚信虎毒不食子，太子和王爷们再胡闹也不至于丢了性命，而他一个小小御史，行差踏错间便有可能被摘了脑袋！
昭玉儒以他家中人性命相逼，他不得不依照昭玉儒的意思，上谏状告太子。如今他只希望太子不要记恨他才好。他只是个工具人啊，没了他，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件事。
太子仁厚，一定能明白他的难处吧？
御史艰难开口：“这消息的确是檀郡王告知微臣的，他说，不愿见太子走上歧路。”他重新低下头去，整个人几乎趴在地面：“微臣也同样，不希望太子因受惑而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若臣谏言有误，臣甘愿领罚，为太子献上首级赔罪。”
这话说的很巧妙，简直忠臣典范，而且谁也不得罪。
就算谏言有误，未来储君也不能真要他的脑袋，毕竟他可是敢于直谏的忠臣啊，未来储君必须要有容人的肚量。
在真正把天下掌握在手里之前，就连储君，也只能谨言慎行，不可失了人心。
“来人，去请檀郡王。”昭毅下令道，“对了，把太子妃也一并请来吧。”
大殿中的气氛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