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月的手缩在厚重繁复的衣袖里,微微发抖。
今天是她的册封大典,从今以后,人人都要称她一声太子妃了。
手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她手臂十分酸痛,行完八拜礼又行四拜礼,还得维持同一个姿势听礼官宣颂册文,她好累。
她是西旌公主,一出生就被安排了婚事,是大睢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有记忆以来,她在西旌生活的日子很短,大概七八岁就被接到大睢,作为太子妃被教养大。
到了及笄之年,大睢终于举行太子妃册封大典。此时她连西旌话都说不好两句,生活习惯反倒跟睢人更加相近。
先册封再成婚,这是大睢的规矩。册封之后一年,她才能跟昭玉海真正结为夫妻。
赫连月的身份摆在那,若出了什么差错,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外交冲突,所以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是很稳固的。
不过显然太子的位置就没这么稳固。昭玉海得等到与她成婚,那时候,太子之位才算真正坐稳了。
皇帝设立这样的规矩肯定不是一时兴起,赫连月猜测,皇帝故意让册封和成婚之间有一年的时间差,目的在于给其他皇子一个机会。他几乎是在明示——夺嫡刻不容缓,欢迎有野心有想法的皇子来掺一把火,加入储君候选大队。
昭毅对自己的儿子不太有爱心,他们死一个或者死两个,于他而言或许不是坏事。
新人赶旧人,他不希望看到后辈们兄友弟恭,团结一起,反来威胁到他的皇位。
啧啧。赫连月感叹,世袭制害人啊,亲情在权力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昭玉海没什么表情。赫连月用余光偷偷看他,企图在这张清秀的脸上揪出一点恐惧来。
什么也看不出来。赫连月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酸痛的手臂上。
今天累极了,虽然这在东宫入睡的第一个夜晚,但赫连月刚沾枕头,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完全没有对陌生睡眠环境的不适应。
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张舒服的红木大床上了,周围没有帷幔烛台,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桌椅。
“你刚睡着了,老师提问点你名呢。”同桌戳戳她的肘尖,轻声说,“答案是B。”
贺怜月深吸一口气,拿起手边的眼镜戴上,尽量装出一副很清醒的样子。
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老师,这题选B。”
“正确。”老师瞪她,“不过这节课你站着听,醒醒瞌睡。”
“再强调一遍啊,平均速度指一段时间内的路程和所用时间的比值,瞬时速度指某一时刻物体的速度。”老师敲敲黑板,“这道题没有明说,但从题干中可以看出来,问的不是平均速度,而是瞬时速度,请大家不要搞混了。”
老师的声音中气十足,清晰地飘进贺怜月耳朵里。
虽然她看起来刚刚才睡了一觉,可是就她本人的观感而言,她压根没有得到真正的休息!
在这边睡着,就会在另一边醒来。在另一边睡着,就会在这边醒来。上一刻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下一刻就成了在课堂上挨批的女高中生。
从生下来那天起她就在两个世界之间不停往返。既是贺怜月,也是赫连月。
这样的身份转换她每天都在经历,早就习惯了。
她用红笔在“平均速度”的定义处画下一道红线,告诫自己,这是重点,周考肯定要考的。
高一还没有进行分科,所以他们不仅要上理科的课,还要上文科的课。下一节是历史课,物理老师刚走,头顶秃秃的历史老师就走了进来。
“一个拖堂五分钟,一个早到五分钟,中间留十秒的休息时间,请问这十秒的作用是?”贺怜月感到好笑。
同桌附和道,“就是啊,我都不敢去拉屎。”
嘴上抱怨着,但大家手上没停,都老老实实摸出了历史教材。贺怜月翻开厚厚的历史书,正翻到文明起源到秦汉时期那一节,书说,西周开始施行分封制,形成“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的等级序列。
在她当太子妃的那个世界里,没有西周,也没有夏朝和商朝。历史书上的这些东西,于她而言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据她所知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叫昭毅,也没有西旌和大睢。所以这两个世界应该是类似平行世界的存在,而非同一条时间线的不同节点。
在大睢,赫连月没福气享受生身父母的宠爱,在平和的现代世界,贺怜月同样命运多舛,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上学全靠贫困助学金加社会好心人资助。
这里很安全,没有玩弄人心的权臣,没有勾心斗角的皇子,也没有玄妙莫测的仙法道术和诡谲离奇的妖魔鬼物。
唯一需要发愁的是她钱不够用,每天中午最多只能打八块钱的一荤一素,只能对着价格高达十二块的小炒流口水。
后桌的宋言戳戳她的背,递过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