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太折磨人,他在和我认识的三个月后饿死在了街上,甚至死无完尸,被人吃掉了。”
陈匪照终于在此刻体会到他话中的残忍,还有什么心思去剥红薯,怔怔望着李水徵。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说,“你之前说水河那地方尸体成堆成堆地放在街上,其实我有那么一刻想到了辽州。那里的人在走投无路的那一年,如果去了水河....”
“对不起,我说笑的,”顿了顿,他改口道。
月光凄苦,照在李水徵脸上,看起来很苍白。他道,“我找到李梅那会他只剩一条手臂,整日衣衫褴褛,皮肤被晒得黝黑,我才发现他左手臂那里有三颗痣。”
陈匪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将手里所有红薯都剥给他,又从他那儿接过一盏灯笼,加快脚步,来到湖边。
她要摘君荷子了。
山里静谧无声,月光暗淡,李水徵看着面前的湖,没想象中的波光淋漓。陈匪照弯腰脱下鞋子,挽起裤脚,“你在这等我吧,别把鞋子弄湿了。”
李水徵问,“每次都是你一个人过来吗?”
“对啊.....”
陈匪照赤脚踩在地上,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灯笼,但要命的,这一动作让她刚挽起的裤脚又往下掉。
“我来提灯,”李水徵道。
“不用。”
他却坚持,脱下鞋子走近她,“那草药长什么样子?”
陈匪照只好给他描述,两人在湖边找了一会,湖水声回荡,李水徵问,“确定是在这里生长吗?好像没有啊。”
“耐心找一会,”陈匪照道。
“话说我和谢致在大宛出售阿芙蓉,你在平岭研究它的解药,如今我到了平岭,和你一起搜寻草药,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他会将找到的君荷子毁掉。
陈匪照稍稍一怔。两人在这大晚上光着脚丫在湖里找草药,李水徵道,“我怕水,不会对你做什么。”
“这水都不到你膝盖,”她说。
“挺凉的。”
“是吗,”陈匪照拿灯笼一照,看着李水徵的腿,白而纤细——这男人的腿怎么能那么好看?陈匪照想把他推到水里。
“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君荷子,”而在这时,李水徵望向别处,用灯笼指着一处。
“嗯?还真是,”陈匪照便要走过,又停住,“你可别动我。”
“谁像你,要做坏事,”他笑,猜到她方才的恶意。
那君荷子虽然长在湖岸边,但陈匪照一步步走过去,脚底下踩着的泥土愈发松软。她将灯笼留给李水徵,李某在后头瞧着,不知道她拿没拿到君荷子,倒是忽然看到她踉跄一步,站不稳般向旁边摔去。
“小心!”他眼皮一跳,想也不想的扑过去。
可陈匪照哪需要他去帮忙,不一会儿便稳住身子,反倒是李水徵.....
扑通一声摔到湖里。
这还不是要紧的,他手里可是拿着两个灯笼,这一摔,陈匪照来不及去救灯笼,火光已经灭了。
激荡的水声,四周顿时黑不见十指。
“李水徵.....你在干什么,”她有些恼火。
陈匪照早年间总在夜间读书,眼睛不太好使,这会儿黑灯瞎火,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是摸索着将那株君荷子拿到手,接着才在李某的呼唤中,用脚试探着往他那边伸过去。
他在哪。
当真是怕水吗?
在知晓李水徵背叛谢恒,和谢致一同谋划大宛的事,又经历过残酷的饥荒后,陈匪照心里对他有着许多警惕。
“我在这,”而这时,半丈外,传来李某的声音。
“知道,”陈匪照弯身,慢吞吞地走着,挽起的裤脚又掉下来。湿答答的荡在水里,“不该和你一起过来的。”
“你拒绝了我也是会跟在你后面,”李水徵道。
他视力很好,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看到笨手笨脚的裴姑娘,心里觉得好笑,大爷似的坐在水里,左手往前一捞,居然是摸到她的小腿。
“喂!”她登时叫了出来。
风吹草丛堆,发出沙沙的声音。湖面水声激荡,陈匪照拿腿去踹他,却也没站稳——不仅没踢到人,还遭殃的自己也落到水里。
“怎么那么不小心,”李某道。
“.....你闭嘴,”陈匪照站起来。
“在你左手边还有两株君荷子,”李水徵道。
“多!谢!”她语气颇重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去摘。
“不把我拉起来吗?”
“稍等,”她把君荷子拿到手后才转过身去,“在哪呢?把手给我。”
李水徵便笑,“裴姑娘,你是不是在黑暗里看不见。”
“....嗯。”好不情愿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