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兄妹二人一起去正院给母亲请安。
“太太才用了饭,正在写信。”廊下的小丫鬟一边迎着,一边笑盈盈地说道,“京城那边来信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凡是京城来的信,总会让母亲郁闷个几天。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赵氏果然恹恹地扶着额头,但是腰还是直直地。信已经整整齐齐收在盒子里。
“母亲,可是外祖母那边说什么吗?”
赵氏没有直接回答谢瑾,而是斜斜地给谢知非一个眼刀,“你外祖母说,我养的好女儿,自降身份,去找没有任何根基的农人。”
谢瑾神色凝重:“这样的消息,怎地传到外祖母耳朵里?”
“好事不出门,外事扬千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母亲,可是,哪怕亲戚们,也只是觉得我们想要招个赘婿。如今爱惜女儿的人家,也多不把女儿嫁出去,而是招赘把女儿养在家里。”
谢知非若有所思地看着二哥。
赵氏见谢知非不仅没有后悔惶恐的样子,还一脸平静无所谓,心头火气,指尖扣在案上,指节发白。
谢知非看在眼里,乖巧地给母亲添茶,“从小到大,好像外祖母一直看着我们,好像我打个首饰,她老人家都知道。”
赵氏万种念头涌上心头,果然,好像每一次这边发生什么事情,母亲总是知道。想到那个笑得温温柔柔的母亲,好像就在跟前看着自己一般。
赵氏下意识地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谢瑾见赵氏的怒气好似一下子消了一片,含笑道,“说起来,儿子也快去京城了,到时候儿子亲自去拜见外祖母。”
儿子一直是赵氏的骄傲。想起来自己两个儿子都是举业有成,在众姊妹当中,也不算没脸,就算在母亲面前,也是抬得起头的。
“要是你妹妹也像你一样有进取之心,我就放心了。”
夏知非并不想和母亲拧着来,闻言恭敬垂首:“女儿自当像两位兄长学习。”
赵氏脸色微霁。谢知非温顺地上前去,挽起衣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急不缓地给赵氏研墨。
谢瑾则贴心地坐在旁边,重新烹茶。
赵氏心里已有腹稿,起笔一挥而就。再细细看自己的一手楷书,在夫君的指点下愈发精进了,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有点儿自得。
“旁边兴化县的螃蟹,现在又大又肥,公母都好吃。不如送几篓去,吃个新鲜。”
赵氏仔细地把信吹干,折好,放到信封里,然后再认真封好。听到谢知非的建议,下意识地说,“螃蟹乃寒凉之物,万一吃了肠胃不适,岂不是我的罪过。”
“这是母亲一片孝心,想来外祖母也会非常开心。而且外祖父很喜欢研究美食,都城在北地,螃蟹少而细小,不如这边肥美。可以让大家都尝个鲜。”
赵氏笑道:“你外祖父确实是爱琢磨些吃的,都城的大小馆子,他都熟悉得很。现在府里,光厨娘大师傅就请了十来个。如此,就多送几篓过去,到时你上门,一起带过去。你外祖父名利不缺,银钱不缺,就缺点儿新鲜。”
这样说着,赵氏把信放到一个精致的四方漆盒里,婆娑几下,交给旁边的丫鬟,嘱咐道:“交给外院的赵元。让他可得安安稳稳地把信给我送到了。”
信一送走,赵氏的心仿佛也跟着穿山越岭,去了西北方向,都城长安,那个开着满园芍药的宅院。
兄妹俩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见赵氏心情愉悦了,这才离开。
\"妹妹,你不要难过。”谢瑾斟酌道。
“我不难过。”谢知非停住脚步,认真地和谢瑾说,“二哥,以前我可羡慕二姐,我羡慕她永远地在母亲的心尖上。但是现在,我试过了,我放弃了。成为母亲心尖上的人,这个事情是不可能的。哪怕我和二姐一样早早离世,也不可以。有的事情,就是努力也做不到的,如果一直执着于那个事情,我就会有执念。我的世界就会变小。”
谢瑾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确定自己妹妹脸上没有一丝的悲伤,这才舒了一口气,“妹妹,你近来让为兄惊讶很多次啊。”
谢知非狡黠一笑,“二哥,你且去京城好好念书。妹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
\"先找姐姐帮忙,实在不行和爹爹说。”
兄妹俩相视一笑。
长廊下都点了灯,一路蜿蜒,伸展开去,给秋天添了点儿暖意。
谢知非看着兄长一路走去,转到外院的路,直到看不到了,才回转,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小丫鬟小跑着送来手暖。“立春姐姐让送来,说天晚了,怕您着凉”
谢知非接过来,丝丝缕缕的暖意从手指蔓延到全身。
“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