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精气,怎地搁自家督帅身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究竟是纠缠自家督帅许久的寒症并没有看上去那般严重,还是长公主殿下格外……天赋异禀?
崔绍未曾将疑问宣诸于口,奈何魏暄与他自小相识,光瞧此人神情便能将他心中所想猜个八九不离十,一记肘锤顺势怼了过去:“我与长公主殿下并无不可告人的关系!”
崔绍了解自家主帅性情,他既说没有,那便是板上钉钉。然而崔副将并未松一口气,反而越发忧心忡忡。
“这小子分明对长公主动了心,都留宿了,居然什么也没发生?”他愁眉不展地想,“除了身子骨被寒毒掏空,还能有什么解释?不行,等回京后,还是得寻个好大夫仔细瞧瞧。”
崔绍是真心为魏暄着想,他预料到回京后的泼天风雨,唯恐靖安侯连伤带病支撑不住,才想尽早设法调理。
奈何朝堂上磨刀霍霍的肱骨之臣们不给魏暄休养生息的机会,深居紫宸殿的神启帝更见不得魏暄安闲。
离京城九门尚有五六里地,宫中来使已然拦住车架,捧出神启帝亲笔的明黄旨意,口口声声宣长公主殿下入宫问话。
何菁菁早料到这一遭,扶了扶鬓边玉钗,十分坦然地掀帘下车。
一旁搀扶的魏暄忽然握住她的手,令她抬起的脚步落回原位。
何菁菁诧异抬头,正对上靖安侯深沉眼眸,那一瞬,许多平日里被压在心底的、不能见诸光下的情愫,终于显露出形迹。
“入宫应对,千万当心,”魏暄用耳语似的声量说道,“若是应付不来,只管推在臣头上。
”
何菁菁弯落眼角:“分别在即,魏帅只与本宫说这个?”
她今日盛装打扮过,眉心花钿格外可人。靖安侯被那艳光灼了眼,却看一眼少一眼似地,只管盯着她瞧。
“殿下福泽绵厚,定能安然归来。”
***
九天阊阖开宫殿,山顶千门次第开。
这不是何菁菁第一次入大庆宫觐见圣人,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感受到逼人的压迫感。高大廊柱支撑起金碧辉煌的拱券飞甍,行走在朱艳繁华间的宫人神色恭谨,一举一动像是用严丝合缝的矩尺标量过,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种压力无关历史积淀,无关人心向背,纯粹是出于皇权威压。
如果何菁菁是土生土长的大夏贵女,或许已经被压弯了脊梁骨,可惜她不是。
纵使被西域的沙风瀚海、明刀暗箭磋磨得面目全非,她心里依然藏了一片天高海阔,可以搏击风浪,却不能屈就金笼。
皇权威压不行,以爱为名的禁锢也不行。
虽是入宫请罪,何菁菁却丝毫不堕气势,照旧换了一袭绯衣华服,锦绣裙摆织出春日百花,点睛之笔却不是居中的倾国牡丹,而是隐在花丛中,伸爪扑着一只蝴蝶的雪白猫儿。
狸奴头顶染了一抹灰,神形皆似极了长公主豢养的白猫丁丁。
“吱呀”一记绵长声响,却是紫宸殿封闭数日的大门洞开,宦官尖利的声音响彻长阶:“宣镇宁长公主觐见——”
彼时,何菁菁已在阶下候了足有一个时辰,她倒是一点没有被人晾着的局促,好整以暇地理着裙摆。听到内宦宣召,她敛袖仰头,华丽裙摆横好似张开的彩凤羽翼,掠过白玉石阶,一头扎进阴影浓重的紫宸殿内。
“镇宁给圣人请安,皇兄龙体安康,镇宁喜不自胜。”
她肚里暗暗骂娘,人却依礼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金砖地,直觉御案后射出两道冰冷阴沉的视线,绕着头顶不住打转。
“若是朕没记错,这是镇宁受封长公主以后,头一回单独入宫请安吧?”年轻帝王阴鸷的笑声传来,许是想多了,何菁菁总觉得他中气有些虚浮,像是胸臆中堵着什么,任凭如何用力,仍难以将气吸入肺脏,“当初宫宴上,朕有心为你安排归宿,却被你断然拒绝。”
“如今倒是想起,朕是你的皇兄了?”
何菁菁一点不想跟这位名义上的“皇兄”浪费唇舌,奈何来都来了,只能做戏做全套:“皇兄怎地这般健忘?镇宁受封长公主翌日,就来紫宸殿请安谢恩,是皇兄不愿见我,将我晾在殿外足足两个时辰。”
“镇宁还以为,圣人不乐意见到镇宁,这才闭门不出,免得碍了圣人的眼。”
神启帝见惯了唯唯诺诺的世家贵女,头一回见识何菁菁这等滚刀肉的路数,额角青筋顿时颤作一团。
但他能在靖安侯的阴影下忍耐多时,早不是当初热血上头就御驾亲征的愣头青,居然忍住怒火,冷冷道:“镇宁有皇叔作倚仗,果然是眼高于顶,连朕这个一国天子、嫡亲长兄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你再如何自恃靠山,此番牵扯的却是‘通敌叛国’和‘贪墨官粮’两桩大罪,纵然皇叔手眼通天也保不住你。”
何菁菁揣摩着神启帝的心态,不着痕迹地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