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延锦真正踏上属于海桐城的土地时,她还有些恍如隔世般的恍惚。
平兰送嫁与亭韶迎亲的队伍一并行进了不少时日,却并非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是因为顾登楼有意打着亲王的名头与途径各地坐镇的地方长官接洽,加之以江延锦时常与他在市井间游玩,零零碎碎积攒下来,也是颇为可观的时间了。
暮春的尾巴在二人南下的途中悄悄溜走,现在的海桐城足以称得上一句炎热,江延锦才在千叶的搀扶下小心下了马车,就不动声色地敞开了自己披着的轻纱外袍。
昭康王是海桐城所有人都听闻过的主儿,尤其是他这么声势浩大地前去平兰国迎亲返回之后。王府的侍卫早就在城门递了查验度牒去,一行人便顺利地抵达海桐城中。
亭韶宫中派出的侍者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他从容不迫地让手下之人引导抬着平兰公主嫁妆的队伍去往他们歇脚的地方,自己则是整理衣冠缓步上前,正色向站在一处的顾登楼与江延锦二人行大礼。
顾登楼虚扶起对方,那人又看向昭康王身侧的江延锦,眉目间的笑意愈发明显:“见过长宁公主殿下。陛下与皇后殿下已经在宫中设宴等候多时了,不知二位殿下可否赏脸前去?”
江延锦的仪态挑不出错处,她的语气中充满亲和:“陛下与皇后殿□□贴,又何尝让本宫担得起‘赏脸’二字呢。且为本宫与昭康王殿下引路吧。”
那名近侍恭敬地应了,躬身退到一旁等候二位贵人抬步。
江延锦将敞开的外袍重新整理整齐,借着旁人退开的机会与顾登楼耳语道:“陛下既然在宫中设宴,那么殿下应还未曾吩咐王府中备宴吧。”
这便是明显的试探了。顾登楼微微低头,好让自己的声音被对方听清:“未曾。不过陛下知我,应也不会设下太隆重的宴席,阿锦且宽心些吧。”
就连江延锦都不知晓他在回复给兰皇后的信笺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但她听顾登楼如此讲,便也鬼使神差一般放了心。
平兰随嫁的宫人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顾登楼挽着身旁人的手,江延锦的手掌依旧冰凉,也不知她究竟是因为紧张或是常年如此。
海桐城以遍布海桐树而得名,春夏交际的时节恰巧是海桐花盛开的季节。白色的小花一簇簇地藏在翠色的叶子遮掩之下,江延锦悄悄侧目去望,在视线迷失中不禁想着,当初的那位二皇子究竟是如何将这些小小的花朵精心凑成满满一束赠予她的呢。
昭康王与长宁公主的身影在重新闭合的宫门后渐渐远去,宫门旁守卫的士卒恭敬地垂头替二人让路,尽管其中一人是被陛下所防范着的亲王,一人是外国联姻的公主,但他们的弱势也只是相较于宫里的几位主子与外朝几位老臣来说的。
二人在海桐城中并未掩盖自己的行踪,倒不如说想在顾登易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本就是掩耳盗铃。故而,随着宫中家宴的气氛渐渐升温,海桐城中的许多人也收到了消息。
兰家家主、中宫兰皇后的父亲、曾是当今天子少师的兰公兰晟,也在拿到消息的一瞬正色起来。
兰晟看着面前的探子,皱眉重复询问道:“皇后殿下在宫中设宴招待二位殿下?”
下首的人颔首:“是的,陛下也赏脸去了皇后宫中。”
兰晟皱着的眉头并未因下属的这句话而舒展开。他轻轻捋顺着自己的胡须,心中思量道,平兰公主不过是个象征两国友好的幌子罢了,而且君长宁本就不是君木椋的亲生女,何至于陛下默许皇后对其如此礼遇呢。
加之以前些日子流传出皇后有意让长宁公主在宫中出嫁的消息,一应待遇与嫡出公主同,可着实让包括皇后父亲兰晟在内的许多重臣摸不着头脑,甚至颇有微词。
兰晟思索未果,便提起另一件事来:“大公主近况如何?”
探子踌躇了一瞬,不过很快便颔首道:“大公主一切如常,只是太子殿下最近与大公主常在一处。”
回话的人许久不曾听到主子回话,心中方生了些疑惑,又听兰家家主的语气中添了几分轻松:“太子殿下是许多同僚悉心教导的储君,大公主可未必。况且皇后殿下视那长宁公主如手足亲骨,可别忘了,大公主才是陛下正经的嫡长公主!”
下属心中一凛,连忙行礼接下兰晟未曾出口的任务。
他只是斟酌着添了一句:“可是,皇后殿下那边……”
他的主子眉宇中添了几分不耐,他挥了挥手:“皇后殿下乃亭韶中宫,她又与我等臣下有何关呢?”
兰晟说完这句便一直沉默着,直到他理顺好思路后再次开口。
“……寻兰采蝶来。”他的声音低沉,掩去了背后那些思量。
下属恭声应了,心中不免疑惑,方才还在聊皇后殿下的事,怎的主子突然要寻三小姐过来了?大小姐坐镇亭韶中宫多年,兰家作为后族自然荣华满门,何至于让另一位小姐再掺和进皇后殿下的事中?
不过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