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对她一见倾心,曾经在东岷跌过的跟头告诉她,反常的馈赠背后必然是更大的陷阱。
也罢。
尤娜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谎言何时会被戳破呢,到时一定难逃一死,现在能活一天是一天,就别白费那个心思揣测那位陛下的用意了。
转眼到了封后大典这天。
宫里的嬷嬷卯时不到就把尤娜从睡梦中喊醒,为她换上雍容华贵的朝服,让她坐在妆台前上妆盘发。
早起本就困倦,又折腾了许久的衣饰,尤娜眯着眼,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几乎要在妆台前睡过去。
“殿下,您醒醒神。”嬷嬷轻声唤道,“今日您就要做皇后了,可不能在封后大典上出了岔子。”
尤娜眨了眨眼,强打着精神端详银镜里映出的自己。
大周的服制与她从前在东岷穿过的大不相同,衬得人也有几分陌生,胭脂水粉掩盖住了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唇涂了口脂,面貌看着精神了不少。
只有那双色如青松的眼睛仍黯淡忧郁。
她浑身上下只有这双眼睛与东岷王最像的,总是因此招来兄弟姐妹平白无故的谩骂踢打,一度十分想剜去它们换个清净。
幸好当时怕疼,没能下得去手。尤娜漫无边际地想,不然现在又哑又瞎,未免太过凄惨。
最后把朝冠固定住,嬷嬷们退开几步,道:“成了,劳公主起身,奴婢们为您换上凤袍。”
尤娜依言站起身,张开手臂,由她们捧着那件红绸金丝做成的凤袍套在自己身上。
能穿这凤袍的唯有当朝皇后。尤娜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
嬷嬷们见她笑了,顿时像遇见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喜出望外,都笑着赞叹起来:“公主笑了!笑了好,今日您应该要笑的!”
按照流程,帝后更换礼服后先到奉先殿谒庙,随后回宫于太和殿前行册封典礼,以圣旨昭告天下,受百官朝拜,再登城墙,受百姓朝拜。
仪仗队等在永宁宫门外,龙辇和凤辇被簇拥在中间,萧复澜坐于龙辇内,始终看向永宁宫的门口。
尤娜搭着贝拉的手出来,一抬头就正对上他的视线。
萧复澜见她看过来,撑着头,对她温和一笑。
这男人相当清楚如何使用他生来优越的倜傥面貌,饶是尤娜这样向来对别人的好皮相不感兴趣的人也心神恍惚了一瞬。
她撇开头,由贝拉扶着登上了凤辇。
奉先殿位处内廷东侧,是大周皇室祭祀先祖的家庙,每逢上徽号、册立、册封、御经筵、耕耤、谒陵、巡狩、回銮及诸庆典,均祗告于后殿。
帝后需在殿外下轿,步行入内。萧复澜见尤娜神色紧张,行步勉强,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朝冠太重了?”
尤娜紧盯着脚下的路,她不习惯复杂华丽的装扮,垒着满头的珠翠宝石,现在脖子已经发酸了,为了不出错,只能每一步都走得分外小心。
“今日只能先委屈你忍忍了。”他继续道,“往后便随你心意,不必时时端着,平白受累。”
他神色坦然,半点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怎么了?”萧复澜见尤娜不说话,明知故问。
尤娜败下阵来,没点头也没摇头,又转而像地上有什么稀罕东西一样死盯着石板路。
行至奉先殿内,尤娜按着前几日学的取了三支香点燃,与萧复澜并排站在先祖牌位前敬了香,再跪在蒲团上三拜叩首。
萧复澜双手合十,正色道:“萧氏太祖第七代孙萧复澜承袭社稷重任,今日立东岷五公主尤娜为后,特来谒告先祖。”
“望先圣护佑,此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大周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他神情不似作伪,接着说出口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萧复澜在此起誓,不论生死,皇后只此一人,永不废后!如若食言,死后当坠入地狱,受拔舌炙烤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尤娜听傻眼了。
一旁的礼官率先反应过来,呼啦啦跪了一地,都在喊着让萧复澜三思。
“陛下!不可!”
“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为了皇后在先祖灵前立下此等毒誓!”
“这……封后原是普天同庆的喜事,陛下还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为好。”
“请陛下收回成命!”
“在祖宗面前把刚发过的誓收回去,寡人岂不是成了出尔反尔、欺师灭祖之辈了?”萧复澜不为所动,“奉先殿内,诸位爱卿还是不要高声吵嚷的好,都起来吧。”
他将手递给身边的尤娜,要扶她起来,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