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泪珠溅在他的袍子上,像给上面的牡丹落了一场如酥的春雨。
在里间铺床的小童感觉到了少年的悲伤,他塞好暖炉,走到桌子前,抱着颗梨啃了起来。
小稚压抑着哭声,边流泪边吃,死去的爹娘说,能哭着吃下饭的孩子,一定能活下去。
他会好好长大的,陪公子一起。
小稚抿了抿嘴,在心中默念:吃梨吃梨,吃完了就不分离。
翌日清晨,中州下起了小雨。
轮椅上的少年伸出手,感受这天地自然的法则。台阶下方,小童已经撑好了油纸伞,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笑眯眯道:
“公子要是再哭鼻子,又得多下几天雨了。”
小稚没有见过神仙,但在他眼中,少年可以比肩神明,至少,是他一个人的神明。
小童原本是活不下去的人,是谢惊尘心生怜悯,用满头乌黑的发为代价,救了他这一条性命。
救了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本该在无人的暗巷里死去的生灵。
小稚将伞偏向他,一如少年当初的伞倾斜在他头上。
他可惜他的公子早生华发,谢惊尘却宽慰道:“我很喜欢这个新发色。”
只一句就将小孩儿逗的破涕为笑。
于谢惊尘而言,他这一生救过许多人,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唯独小稚,是他在天灾人祸以外,主动伸出的手。
仅仅因为一句话。
谢惊尘弯唇笑了笑,伸手将偏向他的雨伞往小童那边推了推:
“你要相信,这世间再渺小的生命,也值得被拯救。”
总会有人在意你的。
如果暂时没有,那就请你先好好在意你自己。
这是谢惊尘想对所有失意之人说的话,也是他从前最想对兄长说的话。
但是现在,慕长玉身边有了他在意,也在意他的人。
谢惊尘可以放心了。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小童晃了晃沾水的发髻,后知后觉道:“这里不是去议事厅的方向。”
“今日我让长老们休沐,不要来烦我。”谢惊尘道,他抬手绑好小童头上松散的发带,嗓音很温柔:“有些旧了啊。”
“正好,带我们小稚去买新衣裳。”
要买许多许多,够她穿到长大。
*
百晓生做梦都没想到,会在牢里碰到那个傻子。
天光微亮,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林远兮在对面牢房里,胳膊伸出来,朝他打招呼:“嗨~”
百晓生揉了揉太阳穴,换个姿势靠坐在墙上,问他:“怎么进来的?”
林远兮扬起笑脸:“寻衅滋事,关三天哦。”他唇边还有淤青。
百晓生:“……”
“来送我最后一程吗?”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感受着难得的阳光落在颊边。
林远兮没说话,抛了个小药罐过去。
里面的药丸有一股清香,百晓生倒进嘴里,折磨人的病痛仿佛消失了。
他笑了笑:“多谢。”
“林公子,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者。”百晓生真心地祝愿他。
林远兮示意他看藏在药罐里的字条,那上面写着——
褐色止痛,红色上路。
顾名思义,红色的药丸能短暂将人五感麻痹,死得舒服一点。
百晓生还不知道,三日后,等着他的死法是“万剑穿心”。
林远兮垂着头,再也笑不出来:“抱歉,我能做的不多。”
“就当睡了一觉,醒来是新的人生。”
在狱卒过来巡查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陆公子,可以这样叫你吗?”
百晓生的眼睫轻轻颤动。
那傻子说:“我会记得你的。”
红衣青年真切地笑了笑,左脸上的海棠花仿佛在枝头摇晃。
如果有以后,他们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可惜了,这一瞬间,他还真的挺想让林远兮做自己的妹夫。
在男人的友谊里,这已经是最高的认可,至于随月生和慕长玉,一个把剑当老婆,不解风情。一个名草有主,都非良配。
其实在金絮出现之前,百晓生也没考虑过慕长玉,原因是他长了一张招女人喜欢的脸,却成天打打杀杀,当个破剑客,赔的比挣的多。
不稳定,危险,难以驾驭。
像他那样的人,注定不会为谁停留。
除非——
他自己想停下来。
最近百晓生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想起在那个小镇里,他和慕长玉金絮一起看了烟花。
他告诉少年解反吞蛊的办法。
慕长玉眼神闪躲,狗狗祟祟怕喝醉的金大小姐听见。
一向我行我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