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当朝国师。国师异世而来,来时奇装异服,携财宝无数,为大周社稷民生做出无数贡献。
没人知道她为何自尽,只当她羽化飞仙。
大相国寺每日都是祈福的百姓,祈祷国师再次降临。
然而财米油盐的红尘里日子艰难,半个月后百姓们都渐渐散去。
差一点,林诗月就和林昌同归于尽。
刀名苍梧,是白浛笑生前心爱之物。
白浛笑死的第二日,林诗月默不做言藏了刀,在林昌的书房枯坐了一日,终于等到那在白浛笑葬礼上做了整日哭戏的人。
刀刃触到林昌脖颈,刀锋坚定而冷漠,可以感受到那人丑陋经脉下血肉的流动,黏腻的叫她恶心。
而林昌恐惧放大的瞳孔里是昔日温驯胆怯到几乎被他遗忘的女儿,他盯着黑暗中那冰冷疯狂的雪白面容,终于记起她的模样,她的身份,却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或许他也没想到,为何人会在被驯化后,还会有这样疯狂到玉石俱焚的表情。
真的就差一点。
可阿娘还在他们的手里。
逼死白先生的凶手也没找到。
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吗?
湿冷的风像可以剥去人性命的黑百无常,林诗月怔怔地盯着夜,在黑暗模糊中清晰地听见无数过往在血液沸腾的声音,几乎冲破血脉,像幼时被众人推入荆棘丛时皮肉绽放的声音。
此刻若是被怨恨和绝望吞噬,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张凌也定会欢喜她就此无声无息死去的。
于是她睁眼枯等,等到第一抹灰沉薄光透过门缝落在阴冷的屋中,她撑着无力身子,往那放了饭菜的地方走去。
却不到两步跌在了地上。
她就爬,狗一样,爬到了沉重的木门前。在昏死前死死咬住手臂。
鲜血从被咬破的皮肤里渗出,涌进了嘴里。
疼痛撑着她没有晕过去,晕过去,就醒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看到趴在地上好像已经死去多时的林诗月。
待到走进了,发现那身子还在微弱起伏,满口的血污,渗人的很。
他心惊胆战放下了饭食,不敢多看。
“告诉张凌,三日后黄金台大火,届时刑部联合内阁八大臣御前參本,他性命堪忧。”
“让他来找我。”
仆人看怪物一样看着林诗月,抖着手拴上了门,匆匆离去。
林诗月的眼前阵阵漆黑,望向面前馊冷的饭菜。
没有犹豫,她抓起一把,塞进了嘴里。
口中的食物馊味刺鼻,幼时在林府不知吃过多少次,后来在小学宫日子好些了,倒是许多年没再吃过了。
她想起白先生曾经带小学宫众人去郊外,那些尊贵的嫡子嫡女不愿在烈日下与黎甿为伍,最后白先生带着她下了地。
那颗颗细小金黄的种子从他们掌间挥洒进了土里,日月轮转,挑来水和肥,裹着汗水浇灌出了一亩亩半人高的稻米。
林诗月曾以为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年月日久,那些在郊外的农田里播种劳作的百姓。黝黑的眼,压弯的背,在烈日下那样浓烈的颜色,是劳苦的颜色,在白先生死去后,无数个深夜枯坐里,她盯着黑暗时,总是记起。
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穿肤刺骨的涌起。
她记得刚死了男人的王阿婶,放牛时遇到了狼,她为了救背上的儿子,用自己喂了狼。
记得为了快病死的女儿想吃糖的心愿,跑了三日货,最后死在泥里的老农。
记得稻香吹上了山坡,白先生那时看着满面尘灰的百姓和他们被拉上官车上的稻谷,轻声念叹她彼时懵知,此刻忆起却残酷的词—
去年米贵阙军食,今年米贱大伤农。
高马达官厌酒肉,此辈杼轴茅茨空。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她终于感受到了同白先生一般的彻骨失望,那样后知后觉,却剥骨碎筋的疼痛。
大周多饥荒,白浛笑教会大周杂交水稻法,却因为顽固的现状和腐朽的规则不能拯救大多数人。
她那样固执的一个人,哪怕撞的头破血流,哪怕为此付出性命。
林诗月就是那少数被白浛笑救起的人之一。
她突然有些惭愧,若白先生在天之灵得知自己教养多年的学生这番窝囊,定会气得从墓里爬出来吧。
林诗月在和故人重逢的幻想中反思着过往,绸缪着来日,直到薄日西沉,恍惚中又看到那扇门被推开。
檀紫官袍在走动间金丝细纱摩挲出细微的嘶声,背着光,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来人身形挺拔颀长,步伐沉稳,在距她半步时停下。
一时天光遮掩,落下阴影,伴随着那些旧日浮光的散去。
她闭了下眼,就着碗沿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