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阙端着墨玉花盆,跟南胡出了寝殿,两人在寝殿外廊,面对着廊外一片绿色空地,就地坐下。
南胡将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只茶盅,揭开盖子,居然盛着淘米水。
南胡将淘米水递给竹阙,竹阙接过,表情有些惊讶。
没等竹阙发问,南胡便说道:“是尊上先前吩咐的,说要记得备好淘米水。”
南胡没说许多,竹阙却已经会意。
毕竟知道她爱喝淘米水的,整个魔界也就只有奉庚了。
竹阙低头饮了一口,不过是寻常淘米水,此时喝着却有丰富滋味。
她捧着茶盅,注意到一旁坐着的南胡似乎有些不自在,竹阙也不催促,只一边喝淘米水一边等南胡开口。
南胡确实很不自在,他亲自去准备淘米水给竹阙送来,也算为之前想揪她的叶子赔礼道歉,只是……实在不清楚该怎么称呼竹阙……
叫小萝卜精?显得不太尊重。
叫萝卜大人?又过分隆重。
南胡憋了好一会,抱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薅了半天毛,终于想定了称呼,说道:
“姐妹。之前对不住。”
“噗。”竹阙一口淘米水喷出来,咳了半天。
竹阙见南胡支支吾吾又快将自己的尾巴薅秃,猜到他估计是想和自己道歉,她本也不计较了。
但“姐妹”这个称呼实在奇特,竹阙一时没忍住。
为了让南胡赶紧停手不要再祸害他的尾巴毛,竹阙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表示自己不计较之前那些事。
南胡终于放松下来,甩甩狐狸尾巴,说道:“姐妹,能看出来,你是真的关心尊上,之前是我过于小心了,一直提防着你。”
听南胡说她真心关心奉庚,竹阙将脸埋在茶盅,陷入沉默。
她是真的关心奉庚吗?
竹阙不知要怎么回答。
默了一会后,竹阙想起什么,便主动开口同南胡说道:
“奉庚之前同我说过,魔界的……‘南芒之主’是很重要的信仰,‘南芒之主’会护佑魔界,抵御风雪,给魔界带来温和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
见竹阙露出询问的表情,南胡摇摇头说道:
“魔界早就没有‘南芒之主’的护佑了,‘南芒之主’千年前已经神陨。”
“外面都说,几百年前,尊上又寻到了‘南芒之主’的一缕神识供奉起来,这才护住了魔都一方水土……”
“其实没有,从来都只是尊上。”
竹阙的睫毛抖了抖,他记起奉庚和她说过“南芒之主”祭祀大典的重要性。
魔尊奉庚先前强撑着身体,将祭祀大典完成。
而大典上人们祭拜的主角却并非魔尊。分明是他用心头血供养地心鼎碎片几百年,他自己却退至幕后,放弃这份尊荣,同时默默承担责任与痛苦。
只为了维持住支撑魔界子民的那份信仰。
这份信仰就好似吊住性命的一口气,不能散——竹阙回想起奉庚先前如此同她说道,她端着茶盅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白岩……到底是谁呀?”竹阙问道,接着小心地说出心内猜想,“他就是之前的‘假魔尊’?”
南胡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沉声说道:“白岩……他就是个疯子。”
魔宫宫墙,一处无人留意的偏僻角落,宫墙顶端。
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立于女墙墙垛上。
宫墙位高风大,黑袍却仍旧垂顺地披在此人身上,好似分毫没有受风吹拂产生褶皱变化。
白岩在这偏僻位置俯视魔宫,脑中有阴寒声音响起。
只听见阴火之识低低地笑了几声,说道:
“你的尊上好弱啊。”
“闭嘴。”白岩回应道,他声音不高,却毫不掩饰怒气。
“尊上只是独自背负了太多。”说起尊上,白岩的语气又明显和缓下来。
阴火之识听言冷笑几声。
“先去别处寻你的其他部分吧。”白岩同阴火之识说道,“地宫中的这部分,以后再设计替你拿回。”
“若再因此引发巨阵波动,尊上还要舍身补阵。”
“尊上一定会的。”
阴火之识也很清楚,魔尊是白岩的逆鳞,不可违逆,它现在还需要白岩的帮助。
于是阴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好。”
白岩扯过黑袍,瞬间消失在宫墙顶端。
朝阳斜斜照射到女墙,墙垛上,白岩方才站立的位置,石块表面浮现出灰黑粉尘,好似被火焚烧留下的烟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