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苓透过后视镜留意程晔的状态。
她接到这位受访者的咨询时,做过一些功课。
知道他是一位顶级的模特,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非常有影响力。
模特与娱乐明星不同,不是每时每刻都暴露在镁光灯之下,所以可供她参考的资料有限,对他的了解仍旧单薄。
她想起一本杂志上对他的描述,杂志原文是西班牙文,翻译过来有些机械:
“桀骜的眼神,健硕的身材,清冷的气质,让人觉得他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被驯服的对象。”
尽管她不想带着主观的偏见来评判这位来访者,但是不可否认,通过接触发现,他的人格的确偏执,同时附加过高的自尊心。
她不想浪费时间,本着极高的职业素质,拿出录音笔示意,微笑着放松语气:“程先生,刚刚在家中进行的访谈很愉快,我可以再和你在说几句话吗。”
他关了一半车窗,嗓音低沉,“嗯。”
“当你伤害自己的时候,比如刚才,心里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是否可以体会到这些行为带来的痛苦?”
道路平缓,张远山收到合作品牌方的消息。
对方言辞诚恳,首先感谢了程先生到来,随后询问对晚宴的食物有无忌口与偏好。
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复。
杨易苓扶了扶眼镜,她的话并不需要回答,只是起一种导向性的作用,于是继续:“生活中有很多事都让人沮丧,分别,摩擦,竞争,有时一个小小的失误。”
迂回和潜移默化对程晔的治疗效果并不大,因此她决定采取最直接也最简单的。
“负面情绪无可避免,但要明白的是我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外部的影响我们不用全盘接受,对于情绪可以有意识的挑选和控制。”
“您记得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吗?”她询问。
程晔抬眸。
杨易苓:“你试着在脑海中重现一遍,不用说出来。”
他两腿交叠,任由风猛烈地灌进车内,黑色瞳孔逐渐失去焦距。
那年大四,他和钟秋交往第四年。
某天中午他们起了争执。
因为一个学弟。
钟秋抄着手,愤怒不已。
他几次去牵她的手都被甩开。
“我真的受够你了!”她说。
于是下午约好的一起看摄影展作废。
钟秋赌气说再也不想看见他,问他能不能滚。
傍晚下了雨。
他想去找她,但联系方式全被拉黑了,只能撑着雨伞在校门等。
等了很久,看到她和朋友一起回来。
他低着头,如同机器人一样挪动脚步,跟在她们身后,直到寝室园区门口。
只要她回头看一眼,就可以发现他。
可是没有。
和很多次一样。
直到朋友提示,才发现他的存在。
她气消了大半,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问:“你来干什么?”
他额前的碎发已经湿透了,低头把一支U盘放在她手心。
“这里面是什么?”她问。
“摄影。”
他把摄影展的作品都拍了照片,放在了这个U盘里。
说完后没多停留,把伞留给她,转身步入雨中。
夜间的风总是很冷。
沉默的,笨拙的,痛苦的。
“程晔!”钟秋叫了声他的名字,跑来牵起他的手。
她笑起来很好看。
想哄人的时候说话也很好听。
他们跑到一处没人的长廊檐下。
钟秋站在高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程晔,程晔,程晔……”
她想哄他的时候会反复叫他的名字。
她问:“你是不是很没安全感?”
“嗯。”他那时对她总是极度坦诚,但还是抱歉:“对不起。”
“既然这样,那等你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怎么样?”
那一刻,是他最幸福的一刻。
他们接吻很久,几乎呼吸不过来。
她坐在他腿上仰着头,懒洋洋地问:“男的是多少岁法定,22?”
“嗯。”
晚上,酒店里。
风雨敲打落地窗。
他比任何一次都用力,按着她的手,脊骨,想离她的心脏近一点再近一点。
呻.吟杂乱,迭起。
汗水雨水,到处都泥.泞不堪。
她双眼阖上又醒来。
他舔着她的侧颈,压着嗓音反复说:“6个月,还有6个月......”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一时兴起什么玩笑都开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