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皇宫殿宇前,文武百官陈列如麻,皇亲国戚悉数到场。
白玉亭台上铺着绵延数里的红绫,尽头,身着玄色皇帝朝服的少女缓缓走来,乌云鬓发高高束起,笼在冠冕流珠之下,螓首蛾眉,矜贵无双。
一炷香后,皇太女元熙便是名副其实的皇帝。
天际忽然间风云变色,遮天蔽日,风和日丽的晴空瞬间为乌云所掩。
就在那一瞬,元熙的表兄,岑王薛肇,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地斩下太后的头颅,那言笑晏晏的神情,狼狈地滚落在地。
继位大典,就此变成一场充满血腥与恐慌的屠杀。
元熙最后记得的画面,便是那柄沾满了亲族鲜血的殷红长剑,从自己胸前穿透。
……
先帝驾崩,皇太女元熙继位大典当日,岑王薛肇哗变,当场格杀皇女一派廷臣官员若干,血流成河,尸骨遍地,扶先帝幼子元禳为傀儡皇帝,自立为摄政王,从此权倾朝野,成为朝廷实际上的主宰。
相传这场残酷变故中,元熙并其他皇室成员均被杀害,尸身却不知去向,岑王声称场面混乱,已和其他死者堆在一起焚烧殆尽。
龙椅染血,天下易主,然而对于置身水火的百姓来说,皇帝名讳还不及明日三餐。
在距离京城几百里外的一片崇山峻岭中,夜雨声急,有一队步履匆匆的行人,他们均穿着青麻短打,腰扎黑带,神情肃穆。为首的拿着一盏铜铃,幽幽的铃声被群山吞没,末尾的举一把唢呐,咿咿呀呀吹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诡异的是,首尾中间的人都用草绳彼此相连,头上戴一个高筒毡帽,额头上压着符纸,垂下脸庞,看不清面容,走姿缓慢而僵硬,风吹过,掀开符纸一角,露出的下颌也是黑灰绿白什么颜色都有。
队伍绵延数里,远远望去如蚂蚁一般沿着层峦叠嶂蠕动蝇集。
这些人的身份也正如蝼蚁一样卑贱,但那些生活在白天的人们,却少不了这些夜晚沉默的行者。
他们是赶尸匠,世世代代都是。
他们被敬畏,也被唾弃,他们是死者的帝王,也是生者的奴隶。
时局混乱,天灾人祸并起,生灵涂炭,是赶尸匠的黑暗时代,也是黄金时代。
山腰上有一处半荒废的田庄,大门空敞,几乎没有家具摆设,这是赶尸匠专用的“客店”,以作半路休憩之用。
领头的匠人把死者们引入堂屋,它们整整齐齐地靠墙而立,几乎站满,一片死寂,仿佛纪律严明的军队。安置好死者,匠人们到庄子背面的另一间大屋休整,不敢生明火,只敢点一盏小小的铜灯,庄子门外也挂了白灯笼,一看这标记,莫说路人,就是歹人也不会靠近。
“阿祯,今晚别忘了那事儿。”一个蓄着灰白山羊胡、年约六旬的老人,就着火光,在角落里一个年轻人身边坐下。
年轻人啃了口干粮,悄悄回应:“伍伯您放心,忘不了,四更天就动身。”
“我还指着这笔钱给狗儿和他媳妇添冬衣呢。”伍伯仰头灌一口水囊里的二锅头,热辣辣的白酒下去,烘干驱散几分秋雨萧瑟阴冷。他眼神中分明有些动摇,“阿祯,这活计可靠吗?那些人不会翻脸不赖账吧,世道这么乱,一天一个皇帝,到处都是流亡的饥民,哪里有人给得起这么丰厚的报酬?我嗅着不对劲,要不算了吧。”
余祯笑了笑:“俗话说富贵险中求,那些倒斗的不也是图这个,都走到这里了,再放弃岂不可惜?更何况,冒险的是我,伍伯您就在这儿等好消息。”
赶尸匠收入低微,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更别提贿赂官员脱离奴籍。有些经济拮据的匠人,瞒着领队接些私活儿,这些私活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兼职。余祯这次就从一批盗墓贼那里接了个薄棺,听说真正之前的是棺材里的女尸,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皇后妃子,身上金银玉器数不胜数,通过赶尸这名目,顺路送到买主那里去,有一笔数目不菲的佣金。
那些跟着队伍走的行尸,大多是客死异乡的普通人,没钱雇车马扶柩回乡,只能以这种方式翻山越岭。有钱的也怕丧葬队过于显眼,被山匪响马抢劫,死者不能瞑目,还丢了钱财。因此也有些把棺材托给赶尸匠,用板车拉着运回故里,只要不是太多,领队也睁只眼闭只眼。
盗墓贼给的那个古代薄棺,就混在几口普通棺材之中,伍伯是拉板车的,也知悉内情,说好和余祯五五分成,约了今晚在山里的某个地点交货给买主。
四更时分,其他赶尸匠都已熟睡,只闻破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带上这个。”回廊下,伍伯递给余祯一把铜漆唢呐,“万一有什么就吹响,领队再责怪,也会带弟兄去帮你。”
“我知道了。”余祯再揣上一把小刀,整整衣服,披上蓑衣。
伍伯帮他把那口纤长的棺材捆在背上,余祯挥挥手,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
走了一两里路,回首望去,田庄的轮廓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