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当晚,太宰治接到了森鸥外打来了的慰问电话。
彼时他刚按照多年前的碎片信息,找到晚间客流稀少、早樱繁茂的鸭川某段河岸。
太宰治无视口袋嗡嗡振动的电话,仔细观察一圈,选了个心仪的位置,坐下、找到舒服的位置,才点击接通。
“太宰君好过分,这么久都才接电话。本来想夸奖你的,现在全忘记了。”
森鸥外夸张做作,含含糊糊地控诉划破幽深夜幕下的清寂,“好过分啊,太宰君。”
“过分的是森先生才对吧。骗我任务清闲自在,结果忙得连自杀时间都没有,还要浪费时间跟那个酒鬼周旋。”
他确实有喝酒的习惯,空闲的时候也会去酒吧或蛞蝓家开看上的酒。
酒精能麻痹大脑,延缓思考速度,让他获得短暂的喘息时间。
前提条件——他主动且自愿。
“我又不是矮子蛞蝓。”
太宰治摊手抱怨,什么港.黑良心,扶老奶奶过马路的热心肠…惨遭背刺的老好人可不是他。
“类似任务下次务必派蛞蝓去,我对跟老男人虚与委蛇,毫无兴趣。”
“恐怕不行哦。”
森鸥外的声音倏然清晰,声量低沉,隐隐透露锐利与强势。
尽管他遣词用句柔软、平和,带有明显的赞美用语。
“安插在田中身边的人汇报,他对太宰君赞不绝口,十分看好你,并且想跟你深交呢。”
森鸥外这番话,他要是信半个字,他就不叫太宰治。
区区一个傀儡合作方,合作达成那一刻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这也是太宰治敷衍了事,婉拒田中午饭邀约的原因。
没有敷衍或直白拒绝,而是退一步找了“需要立即向老板汇报工作进度”合情合理的借口,是猜到森鸥外后续还有大动作。
也是意识到,森鸥外对柚木葵的兴趣进一步加深,或者说柚木葵对森鸥外而言,利用价值越来越多了。
“森先生你知道的,我最近除了生病就是加班。这种情况还要面对倒胃口的人,非常非常容易生病。”
太宰把“生病”咬得又重又清晰。
“一生病,我就想吃长、辈、亲、手剥的橘子呢。毕竟,”他模仿森鸥外卖惨时的语气,装模作样地挤出几声干巴巴的泣音:“我没有亲人,人越缺乏什么,越伪装什么,越渴求什么。”
“我真的……”
太宰治语调很轻很低,青稚的声音里透露一点青春期生硬伪装之下的,真实又胆怯的渴望。
“很想吃啊。”
他叹息般地低喃。
电话那头的森鸥外:“……”
尽管他知道,太宰治的话语99%是故意威胁他的虚情假意,可简短似被风声吹散的轻喃里,仍有1%的不确定性。
那或许隐藏着太宰治难得吐露的一点真心呢?
就像他安排专人轮班24小时监视太宰治,听下属汇报太宰治在柚木葵面前略显亲近的反应,与暂无证据,两人看似巧合的交集时,感叹的:
“人非草木,亦己亦他。”
不可避免的,抑或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也适用于他。
森鸥外惊愕怔愣瞬息,交叠的双手在短短一个呼吸间外挪稍许,又下一个呼吸开始前摆正。
气息平稳、口吻如常,一如他之前劝慰太宰治吃感冒药:“太宰君,橘子吃太多容易上火哦。”
一切的一切似乎仍与那天一模一样。
“上火容易牙疼,太宰君很怕疼吧。”
他似乎仍旧只是那个利益至上,情感靠后的港口mafia首领。
“是哦。”
太宰治似是对森鸥外隐晦停滞的呼吸与情绪变动毫无所觉,望着盛放的春樱肯定回答:“非常非常怕疼。”
这个地方是焦糖从柚木葵口中得知的,之前柚木葵提及自己喜欢赏樱,是因为赏樱的地方有很多卖家常菜的摊位。
当时她并没有明说家常菜到底哪里打动她了,是后来的一天,太宰治第一次短暂恢复成原本模样,下定决心离开,拒绝吃饭开始的第二天晚上。
她陪他一块挨饿,抱着沙发靠枕蜷在自己身边的地毯上,室内调得柔和的灯光坠满她的眼周,记忆中圆润温和,永远含笑的荔枝眼懒懒垂落。
灯光渗不进,映不亮,只有微垂弧度和颤抖的眼睫,牵扯的游弋影子。
“焦糖,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吧。我之所以喜欢家常菜是因为我父母情况特殊,工作又忙,几乎没有给我做饭的。”
“我不知道自己父母做饭的味道,所以想多试试别人家爸爸妈妈做饭的味道,看看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是,我就不好奇了,就…”
她整张脸都埋进靠枕中,看不见神情,只能看见她紧绷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