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凛冬已逝,但肆虐的暴风雪仍没有离开。
安莎被捕后的第三日,灰蒙蒙的阴沉天空便飘下了雪花,刚开始还是碎玉般星星点点的小雪,但未过多久就升级为鹅毛般的大雪,夹杂着呼啸的北风让人冻得牙齿都在打哆嗦。
踏入密林后,这个冷酷的世界已是银装素裹。
夜幕降临时,这支邪恶的队伍在林中的空地上安营扎寨,那烧得劈里啪啦作响的篝火堆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温暖。
看守安莎的士兵换成了一个木讷沉默但心存善意的年轻男人,他怜悯安莎如此瘦削娇小的身体还要背负着沉重的镣铐,所以自作主张地解下了那些冰冷的锁链。
反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躲过这层层看守在冰天雪地里逃亡呢?
纳撒尼尔默许了这份特殊的优待,他坐在暖意融融的营帐里喝着温热的麦酒,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外边诗情画意的雪景,一点都不担心风雪会耽误他的行程。
他让士兵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安莎押进了营帐,甚至大发慈悲地赏给了她一个暖炉,女孩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紧紧地抱着那个暖炉,她娇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孔慢慢恢复了红润的生气。
他摆出了难得一见的和善笑容,耐心地问道:“要不要喝点酒,暖暖身子?”
“不。”女孩怯懦地回答道:“我不会喝酒。”
这个残忍暴戾、心思狠毒的男人突然之间如此“和善亲切”,绝对是另有所图,谁知道他的酒里会不会有着让人一命呜呼的毒药?她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
可是,安莎的思虑却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纳撒尼尔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除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之人外,还因为他苦苦追求的“政绩”终于是唾手可得了。
作为教廷执行官,他自诩为最虔诚最忠贞的信徒,至死不渝地为坚如磐石的信仰而战,那圣洁威严的主神是比他亲人还重要的伟大存在。
可是,这只是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伪装罢了,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虚伪,他也知道欧利蒂丝王国举国信奉的闪米教是怎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
一个头脑清醒的上层贵族当然知道这个宗教不过是愚民之术,但他作为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就必须全力宣扬这种洗脑的教义,当乌合之众的心中被灌输了忠君爱国、逆来顺受的思想后,饱受剥削的他们就不会反抗自己严苛艰难的处境。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迹、也没有地狱,更没有女巫,所谓女巫不过是转移矛盾的可悲牺牲品罢了,每逢天灾战乱、民不聊生之际,这些倒霉的红发女人就会被推出来顶罪,被穷困的民众发泄生存的怨念和愤怒。
灾祸和她们没有半分关系,但是谁让她们长了一头红发?在这个世界上,红发就是原罪。
纳撒尼尔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红发女人了,两手空空的猎人有有何颜面来直视他昔日的辉煌战果?当他为自己的“成绩”而愁眉不展时,安莎的出现就无异于天降救星。
将这个红发女孩送上审判庭,不仅会为他的履历写上光辉的一笔,还会为他的家族增添荣耀。
一个来路不明、无依无靠、容貌罕见的红发女孩,简直是当女巫的天选之人!
肆虐的风雪终于停歇了,明月高悬的夜晚亮如白昼,奔波一天的人们疲惫不堪很快进入了梦乡,一时之间,密林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男人的呼噜声以及积雪从枝头掉落的簌簌声音。
没人知道,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正在悄然逼近。
安莎被安排在纳撒尼尔的营帐里过夜,那个危险的男人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早已入眠,而她躺在干枯的草堆上心事重重地凝望着天窗外的璀璨星光难以入眠,毫无睡意的她甚至不敢辗转反侧,因为她害怕吵醒纳撒尼尔从而遭受无妄之灾。
她要逃跑吗?
求生的希望之火再次于她的心中点燃,可是转眼就残酷的现实所熄灭,就算她能挣脱手脚上的麻绳偷偷摸摸地跑出去,但是这林间游荡的饥肠辘辘的野兽、那呵气成冰的温度、那复杂如迷宫的道路绝对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不逃跑?那么她会被作为女巫处死,在被送上火刑架之前还要被肮脏的男人玷污!
无论何种选择都是死路一条,而此时,刚刚平息的风声随着她心中的绝望而一同响起。
呜呜咽咽的北风同她的心情一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夹杂着绝望、恐惧、恨意,仿佛这不是自然之风,而是情绪的具象化。
不对,这风声,怎么如此怪异?!
凄厉的北风像是女妖的哭声从四面八方袭来,熟睡的纳撒尼尔也不免被吵醒,他抓起床头的佩剑别在腰间,刚刚还倦怠松懈的面孔转眼之间就换成了一副警觉戒备的战斗神色。
他紧紧地握住佩剑向营帐外走去,就在此时,外边传来守夜士兵的呵斥声:
“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