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庭院,夏日的热风烘烤得人晕头转脑。
健康结实的妇人拎着两大袋行李往马车上搬,嘴上大声招呼着自家丫头:“莫姜,快拿上行李进城去。”
一个少女从里屋的床上坐起来,吐掉嘴里嚼碎的细枝,懒懒地应了一句:“来了。”她跨出门槛,一脚踩在泥泞的水坑里,溅在了脚边干枯破败的枝叶上。
风吹拂起女孩额前短发,露出一张干净凌厉的脸,她神色恹恹,一双眼半睁不睁,形容颓废。
莫姜扛起地上放置的两大袋行李,步履如风地出门,但若是细查,便能发现女孩右脚微跛。
她扶着身体羸弱的爹坐上马车后,接着撑手跃上前车板,单手稳稳拽着缰绳,等到娘在马车里坐稳,便驱策马车前行。
路上,车厢里传来男人抑制不住的咳嗽声,秦夫人在里面不时地嘟囔些什么,然后探头让莫姜驾车稳一些,结果望见莫姜粗野的坐姿,无奈扶额。
“没个正形,跟小楠他们一家相处时记得规矩点,少提你在昌邑山的事,安生养脚。”顿了顿,她道,“前阵子那些事,但凡是个清白人家,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芥蒂,去了之后别毛毛躁躁的,安分点,等我们回来。”
提到前些天的事情,莫姜神色更为抑郁。
夫妻俩老来得子,只有莫姜一个女儿,从小便让她习武读书,小时候常爱跟着村东头极为上进的莫虎在山中打猎炼武。
没想到,几年过去,那莫虎生生长歪了,从俊秀书生转行做了朝廷通缉的山匪头子。读书时没学到人家的踏实沉稳,反倒当了人家山头小匪子后将那该溜子气质学了个七七八八。
三个月前,京城中传来喜讯,莫虎进士及第,谁知不过半月他便返回家中,旁人询问缘由时他言说是冲撞了圣上,因此家中老小皆对他颇有微词,时常言语讥讽。某天夜里莫姜看到莫虎在贫瘠的田间焚烧着成堆成堆的书籍,泣不成声。
在莫姜穷追不舍的盘问下才知晓原是莫虎的一位友人因为他死在了京城大官的手下,那夜莫姜得知了许多她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后来莫虎打着除妖邪的旗号上山落寇,领着一群山匪劫了一位路过临西镇的京城大官,砸了城里正在修建的慈神庙,最后把人赔进了监狱。
作为匪头子之一,莫姜也被判了死刑,他们夫妻俩跟城里认识的人好话赖话说尽,求人救命,好巧碰上秦夫人昔年的徒弟当官,将莫姜从大牢里捞了出来,那莫虎却是难逃死罪,最终以反叛的罪名实行了腰斩,死前血肉模糊,被折磨得已经没了人形。
“你在他们那住一个月,我和你爹差不多就能回来,这一个月你可千万不能惹事。”秦夫人再三嘱咐。
莫姜拧眉,出事后他们阴阳怪气的嘴脸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一时心情更加郁闷。
秦夫人见她面色不虞,压低声音,正色道:“姜儿,莫虎和你说的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秦爹坐在马车里昏昏沉沉,闻言硬是撑起身子附和道:“姜儿,命最重要,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事,这辈子,你就将这事烂在肚子里吧。”
在黎明到来前,沉没在牢底的灵魂早已失去了安息之所。
莫虎一死,昌邑山的众人如鸟兽散,或是投奔其他山匪,或是归家安养,而罪魁祸首却仍然逍遥法外。莫姜守着那个害死威虎山上上下下数百人的秘密,不再开口,也不再试图反抗。
莫姜将视线转到路边的稻田,那里有许多弯腰耕作的人们,烈阳下繁重的劳作本不要命,可恨那身居高位之人动动手指,便毁掉人半生辛劳。
莫虎血肉模糊的嘴巴在眼前晃了晃,凄厉的嘶喊仿佛还在耳边,莫姜喉头梗塞,应道:“好,我不说。”
莫姜再三保证,夫妻俩才放过她的耳朵。
按照每月惯例,莫姜把阿爹写好的小说交付给书局老板,便去集市购置物资。
等到她将一切都置办完,天色渐暗,街市上的小摊小贩皆停了叫卖声,夕阳铺染小城的上空,温度渐渐降下来,再不回去就要走夜路了。
从集市到城门要许久,于是她走了近路。
行至一个岔路口,莫姜利落翻上墙,稳稳落地。
突然,她屏住呼吸,手握成爪,袭向斜后方。
男人亦是会武,两人正对一掌,莫姜被反擒住手腕,一个旋身被压在墙上。
本就心情槽糕,莫姜脚下使出十分力气踹向身后的人,结果被结结实实踢了回去,受伤的脚骨传来一阵刺痛,肩上的手突然松了下。
粗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想死就别靠近这里,无论谁问起,都不要说你来过这里。”
莫姜心跳如鼓,脸被墙压的生疼,她闷声开口:“是。”
“赶紧走。”身后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接着,莫姜被一股大力猛地甩上墙,她堪堪稳住身形,不死心地往后一瞧,正对上一张邋遢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