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姝是被饿醒的。
看着头顶床架上的繁复花样,及垂落身旁的浅白床帏,华姝渐渐醒了神。
她怎么在侯府睡着了?
外间隐约传来了压低的几声问询。
“孟小娘子还没醒吗?”
“还在昏厥呢。”这是芦雪的声音。
“行,那我待会儿再来吧。”孟华姝总算想起来了,这是何晞白身边的小厮的声音。
何晞白遣他身边的小厮来做什么?
孟华姝回忆起庭园内的那一幕,不禁窘得将脑袋往薄毯中缩了缩。
他定然全知晓了。
自己不但装晕,还在来雅阁的路上睡着了。怎么办,似乎更难为情了。
算了,躲是躲不过的,况且她对何晞白还有好些疑问呢。
趁着外间的二人才说完话,孟华姝清嗓咳了一声。
听得动静,连芝上前将床帏掀开一角,提高了些声音,道:“小娘子醒了。”
接着又弯下腰,贴在孟华姝耳侧轻声道:“小娘子方才真是吓坏奴婢了。”
孟华姝嗔她一眼,连芝识相地抿了唇,不再多言。
当连芝替孟华姝披上褙子,整理衣摆褶皱之时,芦雪绕过屏风款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提盒。
芦雪将提盒放在桌上:“雁书来过两三次,小娘子都没醒,这回倒是巧。”
孟华姝问道:“雁书?何郎君身边的小厮?”
“正是。”
见得芦雪点头,孟华姝又问:“他人呢?跑了几趟难道只为送个提盒吗?”
芦雪将孟华姝扶到椅上,绕到其身后,替她重新盘了个简素的发髻:“听雁书的言语,何郎君似乎还有话要同小娘子讲,现下许是前去告知郎君您醒了。”
他能有什么话呢?
难不成是问韶芸的事?孟华姝越想越觉得必然如此。
那她可得好好斟酌用词才行。
芦雪挽好发髻后,连芝已将提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出:“现下已过未初。小娘子睡了许久,定要饿坏了,快来吃吧。”
“奴婢们托小娘子的福,有幸在侯府也用了些饭菜,味道当真极好。”
或许是因孟华姝身体不适,厨下准备的都是十分清淡的小菜。
饭菜虽清淡,但很适口。
孟华姝难得吃了个餍足,绢帕拭唇后,她眯起眼,在暖阳的映照下,又起了些困意。
孟华姝命芦雪和连芝去阁外各自歇息后,挪步坐回罗汉榻上,手肘撑着榻上的小几,指间百无聊赖地转动一柄团扇。
阳光透过转动的团扇,于胡桃木色的小几上,投射出变幻的光影。
孟华姝凝目注视着光影,在等待的时光中,她慢悠悠地梳理起自己迈入侯府后发生的诸事。
侯夫人对常家的态度很是微妙。
侯府虽已既往不咎,将退婚的缘由揽到自身,可面对无端的猜测,也从不多做解释,态度更是模棱两可,给他人留下了遐想的余地。
其实也属正常,毕竟常家势弱,于侯府更无益处,他们此番已然宽容至极。
今日侯夫人虽拦得及时,可乔念所言已将退婚的不同寻常之处明摆于案前。可以想见,花宴过后,常家会受到怎样的流言袭扰。
而打破流言、与侯府重归于好的方法,竟惟有换她嫁入侯府这一条了。
早晚要嫁人,孟华姝倒无所谓嫁与谁。
可她总觉得侯府面上风光,实际上却是个龙潭虎穴,一旦跳进去,未来便没多少清净日子可过了。
单看侯爷所谓不学无术的嫡子,竟通医术这一条,就怎么想怎么不寻常。
况且,孟华姝光是想到何晞白一院子的爱宠,就惧得浑身发麻。
真是头疼得很,偏她自认亏欠常家,做不出放任不管的抉择来。
孟华姝执扇敲了敲脑袋,叹出一口气。
她因晕厥,花宴肯定是再去不得的了,自然也无法于侯夫人面前露才扬己。
唯一的希望便落在了何晞白的身上。
幸而,何晞白似乎对她并非全无好感,不但为她斥责了表妹——
勉强可以算是一半为了她吧。
更让华姝没想到的是,何晞白竟还帮忙隐瞒了装晕一事。
孟华姝正想着,小几上的光影却一暗,她略抬眸望向窗外,只见一抹湖蓝身影掠过。
总算来了。
团扇落回膝上,孟华姝将下颌搭在手腕处,侧着脸向房门处偏了偏,再闭上眼。
即便是品质再好的木门,用久后也会在开合时响起轻微的咯吱声。
不过,关门时的声音显然比开门时小了许多。
孟华姝心中暗道,不论别的,何家郎君还算是个贴心人物。
何晞白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