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这纨绔怎么也听不出这句话中的暗讽玩物丧志之意。只有她这般的聪明人才会说出这般聪明的讽刺。
孟华姝解了气,又扬起唇,自得一笑。
何晞白自是听不出的,却不是因蠢。
只因孟华姝说话时,他正低着头,恰巧撞入女子笑意盈盈、眸光闪烁的双目中。
她的眉梢灵动俏皮地一挑,与寻常所见闺阁淑女迥然不同,倒像家中年仅垂髫、爱起鬼点子的何悠。
明知不大合乎礼数,可他偏偏就移不开视线去看别处。
孟华姝丝毫没有注意到何晞白的呆怔,得意过后忽然想到,若这纨绔是个爱多思的,被他无意间猜出话中隐义,那可就完了。
故而她忙找补道:“郎君的这只兔子真挺乖巧的,趴在怀里一动不动的,我幼时也养过一只,没这么好静。它叫什么呀?”
雁书见自家郎君都久久不答话,也有心趁未来大娘子心情尚好之时,在其面前卖个巧,遂上前几步回道:“回小娘子的话,这只白兔名叫白荔,荔枝的荔。”
孟华姝笑道:“白荔,好甜的名字,是何郎君取的吗?”
雁书听得她夸,眼一亮,凑得更近,几乎是挤在自家郎君身旁,张口就道:“自然是郎君取的名。府上的朱霞、青榕、黄杏,还有槿罗、暮芍、蔻雪……”
何晞白被他挤得往中间一让,手臂几乎紧贴着女子的肩。
行走间,女子柔滑的衣袂触及他手背,像是凭空出现一根鹅毛顺着肌肤向上似有若无地轻轻掸过。
他的心莫名停跳了几息,紧接着便是一阵悸动。他空咽了一下,随着喉结微动,下颌也紧绷起来。
太近了,他在心中叹。
可除了他,似乎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何晞白根本听不见雁书一溜串地报名,只觉自己今日太奇怪,因此讪讪清咳了一声。
雁书却识趣过头,听见咳声忙住了嘴,退开些距离:“这些都是郎君取的名儿。”
见雁书让到身后,何晞白也只好往边上挪了挪脚,心底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孟华姝对何晞白的沉默毫无察觉,面上笑容不落下,却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兔子她尚能接受,可听他身后的小厮说起来,何郎君怕是有满院子的爱宠啊。
真是要命,要不干脆别争取嫁入侯府了?
侯府中的路似乎格外长,绕了几个连廊,才见尽头。
再穿过尽头旁的东角门,石路两边的绿意一下浓厚起来,昭然彰显春末的蓬勃生机,花香亦环绕渺然。
隐隐可听得不远处的庭园花宴上的嬉笑之声。
“为泽哥哥,你怎么从那处来了?”
二人转角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女子嫩滑的唤声。
孟华姝回身望去,只见一位鹅蛋脸小娘子疾步到跟前,眼上覆着层笑意:“这位是……”
何晞白对乔念笑道:“这位是孟小娘子。”
随后脸侧向孟华姝,分明是一样的笑,眼神却盯向虚空,语气不自觉缓了下来:“这位是乔家的小娘子。”
乔念暗自打量二人神情,走近前牵过孟华姝的手,嗔道:“为泽哥哥何必介绍得如此生疏。我姓乔,单名一个念字,家中姊妹都唤我阿念,孟小娘子也这般唤我就是了。”
初次见面就如此熟络。
况且女子名字原不该轻易告知外男的,但这乔家小娘子丝毫不避何郎君,看似大大方方,实则未必不是在暗示自己往日与何郎君的亲近之态啊。
恐怕来者不善。
孟华姝心中警惕,照常笑着:“我名华姝,‘静女其姝’的姝字。”
三人说笑着并行,何晞白夹在当中,甚少言语,更多是孟华姝和乔念暗暗较劲地你一句她一句谈话。
再行数十步后,迈入月洞门,视野一下开阔起来,喧闹声也如贴在耳边似的。
孟华姝还没来得及一观侯府庭园的美景,乔念就似风一般略过身边。
远远听见她笑道:“姑母,为泽哥哥可算来了。你道他为何来得这样晚?”
孟华姝心中一紧,再抬眼时乔念已依偎在了侯夫人身侧。
只见她遥遥地向孟华姝指了一指:“原来是陪着孟小娘子闲逛。被我碰见时,二人正肩并肩在前院绕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