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大多沾亲带故，村里唯一的老大夫日常诊治时顾念着村民生活不易，都只是象征性地收几文钱，莫说出诊费，就连草药钱都不够。
两年前，老大夫故去，没攒下半点家当。老大夫的妻子早年难产去了，待他死后，几间茅草房里就剩下一对半大的兄弟相依为命。村民们念着老大夫的旧情，时不时接济一下，哥哥依着过往的耳濡目染和老父亲留下的医书，日常为村民看病开方，换点米粮，本也相安无事。
变动发生在何时，村民们也并不太清楚，最先发现端倪的是村里的一名猎户，在归家途中遇见了老大夫家的大儿子。
村民们偶尔也调侃着叫他「小大夫」，猎户如常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却没得到回应。
对方神色慌张地四处环顾，仿若未闻般与之擦身而过。
猎户一开始未曾放在心上，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就下山去了。
接下来几日，猎户时不时在山上遇见村里的小大夫。和前些日子一般，神色张皇地举目四顾，仿若在找寻着什么，又似在躲避着什么。
有时离得近，有时是远远地望上一眼，猎户已经不再执着于与其搭话，只是次数多了，察觉到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小大夫依旧穿着第一次在山中遇见时的衣服，形容却一天天愈加狼狈。衣物从最初看着有些灰扑扑的样子到辨不出颜色，发丝杂乱，面上满是泥与细小的伤痕，最后小大夫耗尽气力连滚带爬地徘徊在山间的模样，竟像是多日以来从未下山过。
猎户疑惑地回到村子里，和邻里谈起这些天在山中偶遇小大夫的事。
村子就这么点大，村民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了半真半假的故事脉络。
有人说，小大夫是上山采药的。
也有人说，小大夫的弟弟丢了，他是上山去找弟弟的。
还有人说，小大夫的弟弟疯了，他是为了把弟弟骗上山丢弃而来回寻找合适的地方。
小大夫一直未归，这几日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不到人看病。
众口铄金拼凑出的片段终究传到村长的耳朵里。总不该任由大家胡乱猜测，村长便带了些米面，独自去了一趟小大夫家。
篱笆围起来的简陋庭院里只有一些干枯的，辨不出是什么的草药。
村长敲了敲门，片刻后，门竟然开了。
小大夫衣衫整洁，除了看上去有些憔悴外，并无什么异样。
寒暄了几句，村长忆起村中的流言，旁敲侧击地问了些相关情况。
小大夫面带疲惫地一一作答，都是些很平常的事，你问我答了几个来回都没觉察出异样的村长叮嘱几句，也就离开了。
回到家才想起的确未曾看见小大夫的弟弟。
村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被流言影响了。小大夫兄弟二人感情甚好，这两年来相依为命，小大夫宁可自己饿着都不会亏待弟弟，无论发生什么也不可能丢弃他的。
村里的日子又平淡地过了一阵，猎户再次于山中遇见了形容狼狈的小大夫。
这一次，小大夫倒是主动上前搭话了，说他收入微薄，家里只剩些许米面，想让弟弟吃点肉，希望猎户能教他打猎。
猎户心下虽然稍有讶异，但很快便尽心尽力地教了。
小大夫倒真不是打猎的料，学了数天，才在猎户的帮助下打到第一只猎物。
热心的猎户本想有缘在山中遇见之时再多指点一下，小大夫却不上山了，随之而来的是村里开始丢东西。
最初是挂在外面晾的腌肉，每次少一块，村民有时会疑惑难道是自己数错了？
后来是家养的飞禽……丢的东西多了，大家聚在一起一聊，自然都明白遭贼了。
村子就这么点大，家家户户大都认识，多多少少还都沾亲带故，谁也不愿撕破脸去怀疑谁。
直到有天邻里发现小大夫鬼鬼祟祟地在屋后挖了个坑埋东西。
好奇的邻居在小大夫回屋后悄悄把坑扒开，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松散的泥土上面是一些羽毛，往深了一扒还有各式各样的骨头，再下面还有馊了的腌肉。
邻居愤怒地一吆喝，村里人聚了过来，心里明白抓到贼了，当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小大夫家的几间茅屋，然后由村长带头向小大夫问个明白。
眼见小大夫面如死灰地认了，村民们群情激奋地朝几近空无一物的屋子一顿乱砸，恍然间却蓦地听闻一声嘶吼。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不似人声，阴恻恻地，仿若能渗进人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