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剑,他亦是剑,是酉中无数人的剑。
孟驰感觉到肩上如山的重量,手中不由握紧,看向面前人,他为兵,他为将,将驭兵,兵从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将军,保重。”
他沉声一句,很快起身,朝明晃晃的营外走去。
孟嬴弃负手而立,见那人就要出了营,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孟驰。”他将其叫住。
人停下了脚步,直直站在营门口,从外透来天光,有些刺眼。
“总有一天,就到我了。”他苍苍开口。
*
孟长风一路带着阿泽到了一处旷阔的小丘,草木郁郁。
“等我片刻。”他故作神秘。
阿泽点头,席地坐下,那草蓬乱而茂盛,几乎将她遮住,清晨微风皆带着草木香甜的气息。
孟长风说等他片刻,那便真的是片刻,她甚至还未将一旁拂过她面的草穗择尽,他已然手抓着什么回来了。
灰绒绒的野物。
孟长风拎起那野物朝她一笑,扫过四周,目光落在一片无风无草的空旷地,指了指,示意她跟过来。
她依言过去,孟长风已然熟练地处理好了一切。
她见那野物身上夹着铁夹,便知道此处应是士兵们常年捕猎的地方,孟长风只不过来取猎物罢了。
青烟升起,她不由问:“这样没有关系么?”
孟长风一笑,道:“以前行军打仗是不能生火,我们都吃冷食,但在无极关内就没那么多规矩了,敌人们进不来。”
她坐在石头上,很快便嗅得到野味的香腻之气。
“我们好几年前发现的这地方,草木茂密,藏了不少野物,所以布了很多捕兽夹,时不时来看看,总能饱餐一顿。”孟长风一边烤着野物,一边同她讲些行军途中的轶闻趣事。
她静静打量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言语间所谈却是普通人一生都未有的经历,唯有眼中的神采告诉她,他也不过是个年轻人,偶尔说些大话,笑得灿烂而明朗。
有些像她四年前认识的吕熠。
微垂眼眸,她忽然想到吕熠年纪也不大,甚至比孟长风还要小一些,但却再也不是四年前的模样了。
一路护送褚旋秋入无极关,她时常觉得,故人们都一一踏回了自己的生命中,但唯有一个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他喜爱穿明朗的黄衫或是耀眼的白袍,与她言谈总带着清朗的笑意,目中熠熠如日。
她原先觉得,斩断前尘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但当众人皆纷纷如旧与她相遇,唯有一人不会再与她重逢之时,她心却莫名的空怅,像缺了一块。
眼下递来烤好的肉,她闪了闪眸,恢复如常。
清早本不该吃太油腻的东西,但耐不住饥饿,她与孟长风二人竟分食的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后收拾残局,又走近那茂密的草丛中,绒绒的苗穗拂得她手上有些痒。
孟长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仰头朝碧空望去。
她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不大的灰雀飞过天际。
正思索着什么,一粒石子便射入长空,精准地将那雀儿打了下来。
她心一惊,身旁人快步走去,将垂死挣扎的雀儿握在手中,二指竟直接将雀拈得五脏俱碎,雀嘴中即吐出一支银筒来。
孟长风朝她看来,眼中有些警惕,将信攥入手心,这不过是他常年从军的习惯反应。
他却有些歉意,愣愣解释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提防你的。”
“没有关系,军中要务本就该万分谨慎。”她会意,却在瞥见那麻灰红嘴的鸟雀时皱了皱眉。
孟长风一笑,毫不避讳说:“这是西疆异族朝酉中投的密信,被我截获,反正我也看不懂,还是得拿给懂行道的弟兄研究。”
“西疆的信?”阿泽道。
“对啊,这是西疆赤封山才有的锦毛火嘴,时常被拿来传信。”孟长风将那死雀抬起于阳光之下,阿泽才见那本不起眼的灰羽竟焕发着彩锦般的光芒。
“无极关经常截获这些传信之雀么?”她不由问。
孟长风将雀随意扔入草丛,应了一声,目露兴意:“要我说西疆人也挺傻的,这样的雀还没过无极关,就被我们的人给打下来了。”
阿泽脑中却不由浮现了那夜湖居之时,孟岩所救的那只灰雀。
当时她只以为这雀是北地独有的鸟类,并未多想,但如今看来,那雀乃是从西疆来的传信之雀。
只是按孟长风所说,那雀根本过不了无极关才对,怎么会顺利到达孟岩之手呢?
她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