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中去世,达利安的生活就堕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母亲离世不过三月,父亲把长着火焰般红发的博莲夫人和她的一双私生儿女带回了莱柯宁府邸。
所谓的继弟继妹,比达利安仅仅小了两岁,都是公爵认可的血脉。
讽刺的是,他珍爱的私生子女,即使摆到台面上来,也一直因为红发为长老们诟病,因为没有继承莱柯宁家族正统的发色和眸色。
多么可笑,将一柄短剑捅入达利安心脏的席文·莱柯宁——她的继弟,即将成为帝国首屈一指的剑术大师,踩着他姐姐的血肉和战功,享绵绵无尽的荣光。
皇帝将为他授勋,而达利安是否有一个体面的葬礼都未可知。
哪怕是像母亲一样在一个阴沉的雨天匆忙下葬。
没想到记忆中从自己身边带走母亲生命的车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一直信任敬仰的父亲,却是谋划杀害自己和母亲的凶手,因嫉妒绞去达利安银发的继母和继妹,夺取她的地位、婚约,蚕食着她的立足之地。
达利安·莱柯宁的存在,只需要一场佯装溃败的战役便可以抹除。
叛军的魔焰燃烧着整座索林要塞,城楼在巨响中轰然坍塌,不晓得是不是所有人濒死前都剧痛——
某种潜伏在心脏里的炽热狂乱不断喷发,断续的痛苦,让人想撕裂全身的皮肤。
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我这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一部分的身体粉碎作微尘,余下的则消融了,就像是被岩浆吞噬的土地,缓慢将人焚烧殆尽,赤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知觉不到一点热度。
那些微尘好像是有生命的,被困在自己混乱扭曲的形体中,绝望地等待正确的组合,等待一场血肉相撞。
模糊间偶有清醒,孤零零的女孩蜷缩在残破的建筑废墟中啜泣,被身体的冲突纷争淹没,难以分辨现实和回忆交错。
再次醒来时,达利安眼前是一片黑暗。
血液中僵结静止的脉搏,又生生不息着,像是初次感受到为人活着的欢愉。
达利安艰难爬出坍塌的废墟,面无表情地看着清理的工人运走贤者造物临光之盾的残骸和一具具刨出来的尸体。
已经过去了十天,希伯里恩人短暂占有过的索林,又回到了帝国的怀抱。
明明离死亡那么近,连临光之盾崩碎的声响都清晰可闻,却活了下来。
手脚上沉重的镣铐不知何时脱出,掉到了地上。
周遭的物体像是徒然放大,达利安惊惶摊开指掌,抚上肩膊,二十多年都在一寸寸远离大地生长,居然有一天,抬头望见的天空,回到了儿时那般渺远。
竟然变成一副孩子的模样,行动自如。
达利安捂着没有流泪的眼睛哑然失笑,大笑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傲慢的预备剑术大师席文将血淋淋的真相对将死之人宣之于口,可惜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从地狱回来了。
路过的德里斯特尔学院院长默里斯收留了达利安。
当掩在宽檐兜帽阴影下晒黑的脸显露出来时,达利安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被默里斯贯穿左眼的红褐色伤疤吓一跳。
第一次看到他伤疤的人,普遍都有同样的反应。
而达利安只是冷淡地注视着他的脸,微微点头致意。
这无疑勾起了默里斯的好奇心。
“小姑娘,你的家人呢?”
“我的父母都去世了。”
是谎言,但算不上欺骗。
那个男人和棺木中冰冷的尸体无异。
达利安脱口而出的话语坦率得令默里斯诧异。
默里斯微微一滞,想起最近在索林发生的战争,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似是安抚。
柔软的银色长发偶然触动了他些许回忆,恍惚了一阵。
“你叫什么名字?”默里斯才想起名字,这罕见的银发灰眸,说不定是哪个贵族家流落的血脉。
“达利安。”没有姓氏的人地位仅仅高于最底层的奴隶,但达利安并不打算为自己编造一个姓氏。
想起父亲视若无睹的眼神,所谓的血缘亲人抢夺宝物时丑恶的嘴脸,还有莱柯宁谨言慎行的家臣们,他们只会在博莲夫人将年幼的达利安扔进地下室后尽职尽责地锁上门。
莱柯宁,这个词汇对达利安只意味着无尽的痛苦。
从今往后,达利安要摒弃姓氏而活。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达利安实话实说,她静静地站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一幕令人惊讶。
这孩子太小了,最多八岁,瘦得只剩下单薄衣物下嶙峋的骨骼,这对于正在发育的孩子是极不恰当的。
达利安仰头看了看默里斯,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形高大硕长,虽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