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宿永不经意垂眼,目光扫到了放在金老师桌子上的答题卡,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稍微凝了凝神。
答题卡没写多少字,而是画了一幅画。
大概是2B铅笔,铅痕发亮,可能是和别的卷子压在一次蹭的,卷面别的地方也脏脏的。
上面画着一个坠入水中的人。
并不是具象的、写实的落水画面。
水是灰色的,好似浓烟,人身白得晃眼,没有五官,在下坠时手脚逐渐模糊,灰白不再分明,人似乎在下坠中化为灰烬,消散、融入在灰色海水里。
“李老师,这……”他眨了下眼,才从画上移开目光。
“害,头疼死了,一个转学生,一天到晚的,没什么正型,要啥没啥,就爱搞这种特殊。”李依玲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去烦人的苍蝇。
她一转脸,冲着秦宿永挤出一个笑:“可不像秦同学这么好,那种学生也就上学的时候得瑟得瑟吧,将来不会有什么作为,唉,珍惜最后的自由时间吧。”
秦宿永看着李老师厚厚的镜片,没有应和,只是垂眼,再次看向那张基本上没写几个字的答题卡。
金老师已经把那张卷子收起来了。他只来得及瞥见答题卡的署名。
遒劲有力的字迹:钟晚。
秦宿永的目光顿了一下。
耳边登时响起女孩冷但亮的声线:“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钟晚。”
她啊。
“行,来办公室什么事儿啊,秦同学?”李依玲投向秦宿永的目光满是慈爱。
办公室的老师都喜欢字正腔圆地管秦宿永叫“秦同学”,不是因为什么官僚主义,而是秦宿永高居不下的成绩、疏冷清贵的气质,让人觉得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不是特别体面。
虽然这种自圆其说的体面很莫名其妙。
李依玲看到秦宿永有些分神,又叫了他一声:“秦同学?怎么了?”
秦宿永这才回了神:“啊,没什么,只是问一下周练的答题卡可以发了吗?我想做一下整理。”
大多数好学生很关心自己的成绩,一考完试就缠着老师问自己考了多少分,排了多少名。
但是秦宿永从来不问。
也用不着问。
“哎呦,当然可以了,你这次卷面分九十一,排名又是年级第一,唉,拿第一都拿烦了吧!”
李依玲立马去给他找答题卡,一边找一边和一旁的金老师攀谈:“唉,要么说这个人和人,差别就是这么大。考九十多分的上赶着改卷子、做错题整理,考十来分的,连卷子都不好好写,所以好的越来越好,差得越来越差。”
金颖摇摇头:“别说了,提起钟晚我就来气。”
然后她愁眉苦脸地转向李依玲:“哎呦,我可太羡慕李老师了,有秦宿永这么个好孩子,给钟晚这种孩子讲课,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有些人她就是不爱学,你再苦口婆心都没用。”
李依玲笑得合不拢嘴:“欸呦,他们1班儿,也烦着呢,天天缠着人问题,赶都赶不走。”
秦宿永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两个人相互的奉承,出声打断:“那老师,我走了。”
李依玲连忙点头:“好好好,快去上课吧,可不能给你耽误了!”
秦宿永点了下头,但没有动。
“怎么不走啦,还有事儿?”
闻言,金老师的目光也移向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很是意外:“是找我有事儿吗?”
秦宿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个——”他伸手指了指被收起来的答题卡。
金颖不太明白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嗯嗯。”
“我觉得,能画出这样的画,很厉害。”
金颖和李依玲一同愣住了,咧着嘴却找不到话说。
不过秦宿永也不想听她们的笑声,说完,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
走廊并不长,但是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走起来就好像穿过了深深的,大山里的隧道。
左右两侧人群哄闹,叫嚣着八卦、新闻、成绩、家。
“那个,同学,请问你们班钟晚同学在吗?”穿着脏兮兮的球服的高大男生把头探进教室门口。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秦宿永脚步顿住。
他看到了那个男生上半身校服的颜色,是高三生。
“她今天来学校了是吧,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她,谢谢哈。”那个高三生把手中拎着的星巴克袋子递进教室,然后在走廊里张望了一圈,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最后骂了句“操”,失望地走了。
秦宿永的眉毛稍微拧上了些许。
他如果没弄错,这个钟晚,刚转来这所学校,应该不到一个月吧。
已经认识高三的体育生了吗?还让人送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