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将谢明旭叫走也是他一手推动的。谢明蕴心内忽而一阵庆幸,抬眼冲她温柔笑道:“吃一堑长一智,阿宛学聪明了。”
若非她短暂保住了自己,那报信的仆役未必能及时赶到。
谢明蕴是真心夸赞,落到扶盈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学聪明了,但也不过如此。
岂有此理,居然这样瞧不起她。扶盈恼怒,气哼哼地与他对视了半晌,越发瞧那张温润和气的脸不顺眼。她心生一计,假意伸个懒腰犯困,抓到桌上的书便往谢明蕴小臂上一拍。
娇生惯养的公主手劲小,即便是使足了力气也未必有多大伤害,何况她并未用多大力气。
仿佛被小猫挠了一下,谢明蕴只觉不痛不痒。回过神时,扶盈已经一溜烟躲进了内室。
真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让人捉摸不透。谢明蕴喉中溢出一丝轻笑,正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脑中忽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莫非扶盈将此事告诉他,是想要他为她出头吗?
即便谢明旭未得逞,照扶盈公主的气量,也定然忘不了这笔帐。她如今身在谢府,身份低微处处掣肘,不好明着报复谢明旭,只能寄希望于他。
扶盈拉不下脸明说,与他对视良久他又不曾发觉,难怪她又生气了。
谢明蕴心思转动,将来龙去脉顺了顺,忽然低头无声笑了。
他何时这样自作多情了?且不说扶盈绝不会求他主持公道,依她那个缺心眼的性子,怕也不知道什么叫暗示。
不过扶盈不在意此事,不代表谢明蕴不在意。
无论扶盈自个儿如何看待,明面上她是自己的人,谢明旭光明正大下手,便是毫不顾忌他面子。
为谢明旭定好的计划,还需改一改才是。
在谢府已待了一段时日,月缺又月圆。月光倾洒下,庭前红梅含着蕾,颤巍巍立在夜风中。
因着谢亦吩咐,晚宴时谢府并未为这位大老爷大摆筵席,向各院送了些茶水点心,自然也少不了给小厮们赏钱。无年无节的时候,谢府上下竟也一片和乐融融。
除了还在堂中罚跪的谢明旭。
穿堂风吹过,更添满堂寂寥,寒意从膝头漫上,渐渐叫谢大公子麻了半身。他忍不住抖了抖大腿,咬着牙满面不甘。
都是谢明蕴的主意,叫他搅乱谢府贩卖私盐的营生。原以为这样父亲便会责备谢明谦办事不利,将事务顺理成章地交给他。谁知反倒惹了父亲不快,罚他在此处跪到子时。
谢明蕴若是想不出法子弥补,明日就将他提到父亲面前去,反正也是他的主意,不如让他来背锅。不论如何,不能让父亲对自己失望,否则谢府岂不是要交到谢明谦手上?他才是嫡长子,怎能输给谢明谦?!
夜渐渐深,露水越来越重。谢亦留了个仆从看着,跪足三个时辰后,谢明旭终于艰难站起,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住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自是愤怒非常,几乎一夜没睡,天还未亮就叫小厮过去找谢明蕴。
听得谢明旭来请,谢明蕴冷笑了一声,披上外裳起身。多年过去,谢大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愚蠢,空长了年纪,却没长一点脑子。
整个谢府都是谢亦的人,他刚被罚过,立即便把自己叫过去,岂能不惹人怀疑?这般狂妄,倒是正中他下怀。
即便无人来寻,他也是会过去的。谢明旭受了指责,必定心怀不满,还需安抚一番,因此显得可疑,那又如何?
冬日宜眠,谢明蕴不打算吵醒扶盈,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带上。
至此仍在预料之内。即便被人指着鼻子骂,谢明蕴依旧神色自若,三言两语便将谢明旭的想法扭转回来。
谢明旭并非天真易骗的孩童,只是一提起谢明谦,整个人便如同没了脑子。谢明蕴便是早早察觉这点,才能轻易诱他入局。
“你是说,将东西放到谢明谦那处去?”听完谢明蕴的计划,谢大公子十分满意,连连点头,“将计就计,果然是妙计!”他仿佛忘了方才是如何辱骂谢明蕴,转头亲昵地搂住谢明蕴肩膀,道:“事成之后,我定不会忘了你!”
谢明蕴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些,“久留易叫人发现,恕不久留。”这一处的活计已经结束,该去下一处了。
从谢大公子的院中出来,天刚蒙蒙亮,府中偶有仆役起身的声响,淹没在远处鸡鸣声中。分明是人丁众多的谢府,却无端让人生出一种孤寂无人的错觉。
这样的谢府,才是谢明蕴记忆中该有的样子。无论身边人来人往,始终摆脱不掉孑然独立的孤独。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远望四处,想起厢房里还有个在睡懒觉的扶盈,眉间愁绪忽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