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还带着些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许棠知醒来的时候，火车正好开进了桐城。她难受地动了动身子，企图在这狭窄的位置里活动自己的筋骨。坐在旁边的人白了她一眼，屁股很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绵密的雨如丝如线，挂在窗玻璃上与车窗外的春景浑成一色。
没劲，浑身上下都没劲。
许棠知收紧怀里的书包，用尽力气将整张脸埋进去。车厢里弥漫着数不清的味道，对于嗅觉敏感的她简直是史诗性的灾难。
她难受地吸了吸鼻子。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下午四点。意料之内的，没有一条消息。她眸光一暗，没人会在意一个落魄大小姐的去向，况且她要去的地方还是个荒凉的小镇。
火车上的广播正在报站，她眼皮一掀，把手机和耳机线通通塞进背包，将自己的睡乱的头发重新绑了一遍。
抵达这座城市的时候，天边的乌云压过来，灰蒙蒙一片。如同她今后的日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太阳。
如果不是因为许华的公司面临倒闭，她不会来到乡下，更不会在这臭气熏天的车厢里待上一天。
临近上火车的前一天，她问了度娘好几个问题，内容大概是——
镇里有外卖吗？
镇里能打车吗？
镇里……
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没有”，要么就是“不能”。不过好消息是……可以网购。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许棠知被行人推着往前走，鞋面上多了好几个脚印。她皱眉，弯腰拍拍鞋上的灰。人生地不熟，她提着行李茫然地转了一圈，跟着指示牌绕了好几个大弯才走进汽车收票站。
抬眼望去，这里人少到只有一个售票口，却还是排了很长的队伍。她拿着去祁安的票，拖着行李箱进了站台。这里的环境极为破旧，包括这里的大巴——简陋的，旧旧的，饱经风霜的，松松垮垮好像随时会散架一般。
她用力打开行李舱，一股潮湿的味道马上钻进她的鼻腔中，她伸出手，食指的关节抵着鼻尖。她俯身往里看去，这里已经放满了行李，但最里面还有一些位置。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行李往里推，再把自己的箱子挤进去。
她将袖子拨至关节肘，露出一节白净如藕的手臂。她的力气不大，光是挪动前面的箱子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司机从车里探出头，不耐烦道：“小妹妹快点咯！马上就要发车了！”
许棠知皱着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等到只剩最后一步的时候，司机怒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踩着沉重的步伐，抬手扛起许棠知的行李扔了进去。
行李箱稳稳当当地落在她刚好不容易腾出的位置里，向人昭示着她的无能。
“这不就好了吗！”司机怒吼道。
“不是，是因为……”她本想为自己辩解，司机却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快点上车！”
她默默地把袖子放下来，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司机的怨气很重，回到驾驶位后还不忘补一句：“小姑娘长得不错，脑子怎么……”
他没把后半句说完，然而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朝她看过来，发出低低的笑声。
她很难理解这些看热闹的人，但眼下她更重要的是休息。
这辆车上坐的大多是中年人，还有一两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她找到那个唯一的空位，气定神闲地落座，旁边是个正在发呆的大爷。
他盯着前座的广告看了很久，那是个男科医院的广告。
直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时，他才眨了眨眼。他斜着眼珠盯着许棠知，把她整个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许棠知没理他，撩了撩耳后的头发，从书包里掏出耳机戴上。舒缓的音乐悠悠传进耳朵里，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乡下的路围着山，弯弯绕绕的左右摇摆，里面的乘客也跟着摇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边这位大爷离她越来越近，毕竟他的眼睛从她落座开始就没有离开过。
她倏地想起来，去火车站的路上她经过一家精神病院，门口有人拦住她做了一套调查问卷，她本来是不打算做的，但看着题目倒也简单就答应下来。由于她填的认真，对方还送给她一个手提袋。
她嘴角抽了抽，心说这能拿出来用吗？但又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扔掉，于是随手放进书包里，上火车后她便完完全全忘记了这档事。
大爷的动作愈加猖獗，他的腿也有意无意地碰着许棠知。
她心生一股恶心，转头盯了回去，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满脸颓丧。加上她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空洞洞的眼神让她更像一只洋娃娃。
大爷这才收敛了一点，眼睛往别处看去。许棠知顺势从书包里拿出手提袋，故意摸了摸上面的大字，十分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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