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已是掌灯时分。六公主颇有些战战兢兢,她调皮惯了,溜出去这么晚才回来却是少数。路过长乐殿的时候格外的小心翼翼,就怕被嬷嬷丫鬟瞧见了报到皇后那里,不过长乐殿却是静悄悄的,连灯火都没点起。六公主大出一口气,只道母后必是去承乾殿找父皇去了。
等到了云霄阁才发现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来去匆匆,个个噤若寒蝉,钟儿早立在门栏,一见到六公主便急步跑过来,哭道:“公主你可回来了,四殿下被皇上打了。”
“什么!”六公主大惊,忙问,“怎么回事?”
钟儿肿着个眼珠子,哭道:“皇上斥责四殿下妄议朝事,迕逆犯上,罚了二十个板子,人才挪回来不久,皇后娘娘正在他屋里头陪着呢。”
六公主六神无主,听罢只想往东院里去。徐安梁问了一句:“太医来了吗?”
钟儿道:“周太医已经在里面了。”
六公主已管不了别的了,飞身便往东院冲过去,柳茵茵连忙跟上,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看着停在原地的徐安梁,诧异道:“你不进去吗?”
徐安梁定在原地,摇了摇头:“我不进去了。”
柳茵茵跺跺脚,没顾他转身进去了。
“皇后娘娘在四殿下床前守了很久,周太医开了药,皇后娘娘看他吃完药才走,后面就六公主守在四皇子的床前,她哭的妆都花了,我看四殿下都要受不了了,就出来了。”柳茵茵不常去四皇子寝宫,和他屋里的丫鬟也不熟,在里面并不自在。六公主顾不上她,她悄摸溜回去了,在屋里又辗转反侧,又悄悄摸到了徐安梁处。
六公主大约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茫茫然的也不知该怎么做。作为她的胞兄,年纪只比她大两岁,不像大皇子动则训斥,四皇子稳重可靠,事事都能想在她前面,他的名声在众多皇子中也是可堪表率的。而作为四皇子的胞妹,一向依赖着这位稍长的兄长的六公主,似乎从不曾想过,他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不够稳重不够深思熟虑的事,是以一时之间,她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除了哭竟不知要做什么。
柳茵茵站了许久的双腿总算舒服地趴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蜜宝茶。和六公主待的时间长了,她也偏爱这种喝起来甜甜的蜜茶水。
“四殿下可是很要强的,这种时候你反而不好在跟前了。”徐安梁一只手撑在桌上,手上了的书半天都没有翻过去一页。他与四皇子要好,这种时候他却不能去看望,好在柳茵茵过来与他大概说了说那边的情况。
柳茵茵知道他担心,便把细节都与他说了:“上药的时候四殿下倒是忍着没出声,皇后娘娘和六公主都哭了出来。我没敢上前去,翠荷姐姐慌乱间打碎了一只茶盏,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周嬷嬷拧了出去,还扣了三个月的月钱,大家都很紧张。”没想到朝堂的争论会波及到后宫来,一时间难免有些风雨欲来的紧张感,柳茵茵想到皇后忍而不发的怒意和六公主欲言又止的担忧,心便悬起来。
徐安梁捋了捋事情经过,沉声道:“圣意难违,即使是一向受皇上喜爱的四殿下,也不能幸免,看来这件事要落定下来了。”
“你是说,改换军制的那些事情吗?”柳茵茵皱了眉头,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既不意外也不惊讶。她不热衷于此道,但也不愿意做个睁眼瞎。
徐安梁颔首:“废除中卫营,改立平津卫,文官的那些议案看来是正中皇帝的下怀。”不论是皇帝授意还是那些狡猾的文官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无疑都给了皇帝很大的动力,尽管朝臣中不赞成废除中卫营的不在少数,皇帝却都推迟不议,想来心中其实早已有所决断。“四殿下心性平直,有什么便说什么,才会明知皇帝心中所想,依然直言进谏。”
“既然知道皇帝忌讳这个,四殿下怎么也不避开一些?”柳茵茵咂咂舌,皇帝也是的,那可是亲儿子,还是宠了这么多年的亲儿子,也下得去手。
“他是不喜欢多话的人,或许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徐安梁低声笑着叹了口气,“四殿下常常自嘲自己不是能做君王的人。君心已定,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让皇帝恼火。大殿下也不赞成改革,可他试探过后就知道皇帝的态度,再不提了。再说一旦改立平津卫,就要削顾铨的权势,这本就是对他最有利的事。四殿下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是从有利于大波朝的角度来看问题。”
“若是要曲意奉承,背离本心,那还不如畅意直言来的痛快呢。”柳茵茵不以为意,倒是对四皇子的耿直更亲睐些。这是小孩子的通性,对成年人的规则不屑一顾。
徐安梁不置一言,不管怎么样,最终的结果是四皇子被罚了,这就是现实的处境。四皇子痛快了吗,恐怕他如今心中正苦闷着,他那样的性子,就是被罚了也难改初衷,别是还要再去进言才好。徐安梁捻着手指,打定主意晚上要去劝一劝那个执意不悔的人。
两个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往东院过去,却依然没能见到人。才走进四皇子的院子,二人就被院子里聚着的人堵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