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接过那些我刚刚见过的书信，她见所有的信封都已经被拆开稍微流露了一点点惊讶，把写满字的她的那封拿出来读了。我凑过去也想看，却发现那些都是蒙古文字，我认起来连区分都十分困难更甭提读懂了。于是我乖乖坐在孟古身边，等她看完。
她看了两遍，似乎在反复确认信里面纳林布禄的意思。
她放下信函，定了定神才无奈对我笑道：“贝勒爷还没有说什么，我哥哥已经第二次提出要把你嫁给他了。”
对这封信的内容，我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叶赫试过了无法将我抢回去，只能在现在的情况之下最大程度的利用我的价值了。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嫁给努尔哈赤，去换建州叶赫多则数年少则半载的相对和平，好让他们有空去对付其他的敌人。
这个“和平”的时长当然还是要看我的本事，就纳林布禄和布扬古这样直白的邀请来看，他们显然对我的本事相当自信。
我下意识跑到孟古的妆奁前，去望镜子里的脸。
——镜中的女孩已然初初长成，眉如远山，朱唇含笑。在她的脸上，最夺人目光的还是她不似常人的眼睛，灰色的瞳孔泛着微微的蓝，像是一潭浅浅的水泽，像是一副氤氲烟雨的水墨画中景，像是星斗闪烁的晴夜的天边。
我慢慢地，坐在了妆台前的凳子上。
“我们的小东哥早就是大姑娘了。”孟古站在我身后，“你出落得愈来愈夺人心魄，不怪布扬古那小子把你当做了他的武器。”
“可是姑姑，东哥不想嫁给什么显赫的人家，我只想要安安平平的消磨一生。”
“你是出生便被萨满断言是神女下凡的叶赫格格，你的一生如何安平啊。”她抚过我后背上披散的辫子，轻轻叹气。
神女下凡？这我倒从未听说。
可孟古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姑姑，您爱贝勒爷吗？”
她愣了一下，坦然地点头。
“是啊，您爱。所以即便贝勒爷不会爱任何一个人，您也不会计较。世间女子，谁不想要陪在喜欢的男子身边，哪怕对方根本不爱自己呢。”我扬着笑脸，努力把心里冒出来莫名其妙的疼痛当成幻觉。
她却一副了然地笑了，从镜子里看着我：“小东哥，这是有了想陪在他身边的人了？”
我连忙否认：“不。我只是觉得，自己此生没有求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福气了。”
孟古抚摸着我的脸：“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个小孩儿，怎么这样贪心。”
我望着镜子里她温和又慈悲的笑。
“如此乱世能有一个安稳的容身之处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她搂着我的肩，让我靠在她怀里，“寻这样的男子，你是痴人说梦呢。”
我也伸手搂住她：“所以啊，要我嫁给努尔哈赤？这怎么可能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叶赫来了那两封家书之后努尔哈赤再也没有来过孟古这里。慕尔登格似乎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再也没被努尔哈赤想起。
布占泰依约陆陆续续将手中盐、药材还有皮货的生意转移给了建州。在万历二十三年春天，努尔哈赤基本掌握了山海关以外所有盐的生意。在再往北边的野人女真、东海女真等等战乱不断的地方，盐几乎和银子一样贵。源源不断的银两流水一样进了建州的钱袋。
同时，努尔哈赤改革着建州的法律、军队制度，至此，建州百姓人人皆可和平时握锄种地，战争来临时上阵杀敌。
春末夏初，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爷又突然想起了我。
济兰泰姑姑亲自捧了一个大漆描金的食盒来了，说是总兵府的前来做客，带下来的赏赐。她还说：“贝勒爷特意吩咐，要格格亲自来接。”
我只好越过孟古和皇太极去捧那个盒子，这才看到食盒上面还贴了不大一张写着七扭八歪的汉字的字条——一看就是这位老爷亲自写的。
济兰泰姑姑办完差却没有走，一直目送我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姑姑，还有其他吩咐？”我不解道。
老妇人微微笑着：“贝勒爷交代，要奴才看着格格吃完。”
孟古和皇太极都惊讶地望我，她先看到了食盒上的字条，问我这是什么字。
我还未答，小皇太极回答了她：“额涅，是‘一合酥’。”
……一合酥。
……看着我吃完？
我和皇太极对视一眼，我明显地看出这个小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光又淡下去。
“阿姐。”皇太极小小的手轻轻敲点那张字条，我默默数着，他点了五下。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不愿这样做。
却也不得不做。
我打开了食盒，里面的酥酪已经被切成了小块。皇太极端出了里面的两碟，给了济兰泰姑姑和他的额涅，又留下了两碟给他自己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