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响,兰芝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迷瞪着眼去摸手机。屏幕亮起,接近十一点了。她神色倦怠地扶上额头,眼皮轻轻地阖上:“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禾南单手撑在墙壁上,在玄关处换鞋。一楼只有客厅的灯亮着,其它房间漆黑一片,她勾着头探了一眼问:“爸爸不是说今天从津北回来吗?怎么没在家?”
闻言,兰芝讥讽地嗤笑一声:“他这个大忙人,这个家才是当旅馆的,他要是在家才稀奇呢!”
一拐出玄关,客厅里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
茶几上统共摆了三瓶红酒,每瓶都没喝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在半空中虚虚点着,兰芝挑中了中间那瓶,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天花板上华丽璀璨的水晶灯被开到最大亮度,甚至有些刺眼。沙发旁,是还没来得及收的桌麻,混乱一片。就像麻将被四方砌好,正战得酣畅淋漓,就被人将牌桌掀翻,麻将哐当哐当散落得到处都是。
禾南默不吭声地垂下眸子,捏紧书包的肩带,想悄无声息地穿越这片荒凉疮痍的地带。这时,兰芝朦胧逼仄地眼神看向她,强势地重复道:“回答我,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脚下不小心踢到一块麻将,哐当一声,在寂静偌大的客厅格外明显。禾南顿了一下才说:“你昨晚说爸爸今晚从津北回来,会从机场顺路去学校接我一起回家。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
兰芝:“同安九点半下晚自习,你等了半小时,公交十来分钟就到家,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禾南:“刚好错过一班车,就又多等了十分钟。”
“那就好,喃喃,妈妈也是担心你,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逗留很危险的。”兰芝倏忽间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她朝禾南招招手:“喃喃,来,明天我去学校给你开家长会,我的喃喃这么优秀,妈妈也与有荣焉。”
她眼睛微微眯起,泛着醉意:“不像你爸爸,你看,你爸爸他永远都在忙,指靠不上。家长会出席的就只有我,你只能依靠妈妈,妈妈也只有我们喃喃一个人。”
浑身的酒气令人作呕,禾南下意识想闪躲开她呼出的酒气,眉尖蹙起又松开,往前一步:“好。妈妈你下次别喝那么多酒了,伤身,我扶你回房间……”余光瞥见沙发上熟悉的手机壳,她表情凝滞一瞬:“那,不是我的手机吗?”
兰芝同样眼神虚浮地垂眸瞥一眼,不在意地摆摆手:“是你的,不是没收,是检查。你前天的网站浏览记录里,怎么会有综艺节目?你不是乖巧地和我挥手道别,说回房间学习吗?”
禾南下唇紧抿,只思考了一秒,自然地接道:“我在听网课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节目宣传的跳转链接。”
“是吗?”兰芝审视地盯着禾南,然后推开她搀扶的手去捞茶几上的高脚杯,杯内酒液轻晃:“喃喃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欺骗妈妈的,对不对?你自己回房间学习吧,我再多开几瓶酒。你爸的钱,要是我不花,最后不知道被谁稀里糊涂花了去。”
她将手机递给禾南,又将杯内的红酒一饮而尽。她真的是醉了,酒渍打湿衣领,沉默半晌,轻飘飘地说:“喃喃,下次检查时,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失误。”
最后怎么离开地那荒诞压抑的客厅禾南不记得了,只知道她逃回房间时,脊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慢悠悠地顺势滑落跌坐到地毯上。
房间门大剌剌地敞着,直通亮晃晃地客厅。似是空气极逼仄,她沉重又克制地大口呼吸着,像条濒死的鱼。
室内一片寂静,传来远处路口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禾南下身僵硬地站起来,将书包摞到书桌上,捞起遥控板打开了空调。空调在安静中嗡嗡地低声运转,气温并没有立刻上升。
禾南才刚刚通过了宋奕成的好友申请,对方就开门见山地一连甩了七八张照片,手机震得嗡嗡直响。她下意识用手掩合住手机,眼神朝敞着的门探一眼,确认走廊静悄悄后,才点开照片,双手划拉着放大查看。
每一张照片粗看之下极为相似,只有微表情和几处细节不同。
手机又震了一下,禾南慢悠悠地翻看着,到底划不动后她才退出来,见少年发了个萨摩耶闪着星星眼的表情包。
禾南拉起键盘,发送了谢谢两个字。又点到对话框,她曲起的右手轻轻敲着手机壳,直接分屏出来翻找保存在网盘里的学习资料。
对面,宋奕成正从洗浴间出来,脖颈上搭了条柔软的白毛巾,头发还湿哒哒的,正随着鬓角往下淌水。
听见窝在床上的手机震了下,他立刻飞扑到床被上,熟门熟路地打开微信,见是禾南通过他好友验证的聊天界面,漂亮的眸子倏然一亮,瘦长的手指哒哒哒,在屏幕上跳着舞蹈。
空调低声地工作着,他手指摩挲过手机壳,口中黏黏糊糊地念着禾南回复的内容:“谢,谢。”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