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灯火通明。
老皇帝闭着眼睛躺在龙床上,昏黄的烛灯映照着他枯瘦的脸,毫无生气,他的气息一喘一喘,像是垂死的鱼,鱼鳃一下又一下开合。两个宫女和御医守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皇帝,生怕下一刻就咽了气。
明荠没有过去,而是站在了另一侧的窗棂前,手撑在窗台上,轻轻靠着墙。
他的腿脚不便,尤其是累了过后,一眼便能看出,但他又不愿坐着,用手借力,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方映渔进去后,看了看老皇帝,随后走到明荠跟前,把食盒递了过去。
明荠低头看了一眼,并未接。
方映渔道:“爱吃不吃。”
说着,随手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盆景的架子上。
明荠拧着眉,没有作声。
方映渔又道:“反正饿死的不是我,我是无所谓。”
明荠别过脸,问道:“给你机会走,你不走,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方映渔满不在乎道:“我不需要你给我机会,倘若我真要走,没有人能拦住我……”
明荠抽了抽嘴角,正要出口嘲讽,看到方映渔自顾自打开食盒,从里面抓了一个水晶包,咬了一大口。
边吃还边说道:“你不吃我吃,正好我饿了。”
龙床边,宫女和御医好奇地偷偷看着这边,明荠走了过去,说了两句话后,他们几乎同时行了礼,退出了养心殿。
殿内没有旁人,明荠表情这才松懈下来,拉了张椅子坐下,还倒了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小口。然后对着吃完一个水晶包的方映渔道:“把食盒拿来。”
方映渔本来不想搭理,可听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才把食盒拿了过去。
王爷,未来皇帝的吃食略微简单,除了包子就是粥,明荠开始吃的时候,方映渔看向了龙床上的老皇帝,注意到他干如枯木的手,被御医扎上了好几根银针。
“别看了,就是吊着一口气,若是撤了银针,会立刻断气……”明荠端着粥,别有深意道,“你信不信?”
话中之意,是他掌握着老皇帝的生死。
方映渔道:“你不想他死?”
从南塘不远千里回到皇城,接受曾经亲手打断他双腿的哥哥的册封,不就是忍辱负重,等着老皇帝早些死,好继承皇位。
明荠道:“换做以前的我,我巴不得亲手了结他。可如今我想明白了……”
桌子上的烛光晃了晃,他顿了片刻,又道:“顺天应命,便足矣。”
方映渔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这话,不像是你所说,你不是一个听天命的人。”
明荠道:“早些年我还在南塘,几乎无时不刻不想回皇城,我娘因他而死,我断了双腿,瘫在床上,也差点没了命。我满心仇恨,即便是后来有……腿好了,也无法放下。我也想看他被打断双腿,瘫在床上无法动弹,吃喝拉撒都没人伺候的样子。原本差一点,我就要带人杀进皇城……”
碗里的粥见了底,明荠放下碗,继续说道:“很早之前,她劝我,顺其自然,不强求,可我一直认为,倘若不先即制人,最终将会穷途末路。他先不仁,我后不义,我没有错……”
龙床上的老皇帝早已昏迷,可明荠说完这些话后,他却忽地喘着气说话,可惜,气若游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隔了十步之遥,明荠并未上前,他冷漠看着老皇帝手指动了动,似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他道:“当初我娘带我逃到南塘,他仍旧不肯放过我们,我始终记得那日,他带了一大帮官兵,将我们堵在院子里,他手里的剑高高举起,剑锋还沾着血,像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鬼怪。我娘跪地给他磕了四十二个响头,求他放过我们。一开始他不愿意松口,但我娘把头磕破了,流了满脸的血,还担心我害怕,紧紧握住我的手,却不肯扭头看我。”
方映渔静静听他说着,老皇帝没了动静,但呼吸声还在,这回,轻了不少。
明荠眼中有道光亮闪过,他侧过头,隔了一会儿,才又道:“我回皇城后,他从未向我提过当年的事,只说要我助他铲除后党,他会将皇位留给我。他有所求,才有几分人性,却又要我对此感恩戴德……可笑至极。”
方映渔道:“据我所知,自你入了皇城,皇上对你几乎有求必应,你们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明荠哼道:“他老了,病魔缠身,这些年来,一直有皇后和宰相让他不痛快,这样的人,已经不需要我来动手了。我只需要在他旁边,看着他慢慢死去,什么都不用做。”
方映渔道:“你诈死,骗过后党,还跟皇上演了一出戏,铲除了他们,这不是你的主意?”
“我只是略微献计。”明荠道,“他念及情分,迟迟不愿意对皇后动手,顾忌她的面子,对宰相一再忍让。真是讽刺,他对亲兄弟都能痛下杀手,却对一个怀有异心的妇人宽宏大量。他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