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仰头看她,问:“母亲,你和父亲成婚,后悔过吗?”
大夫人捋着元玉脸边的发,没有回答,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她才开口:“谈不上。”
“母亲,你对父亲有情吗?”
“自然是有的。”
“为什么父亲那么喜爱云姨,你从来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大夫人反问,元玉一愣,而后道:“所谓风月有情,应该有这些情况吧?戏本子里常写。”
大夫人轻笑,抚着她的发道:“确实。不过,风月有情,大抵只是说你父亲和你云姨吧。对我来说,你父亲是家人,我孩子们的父亲。”
“为什么他们感情那么好?”元玉问,“父亲虽然对我们四个孩子一视同仁,对云姨的感觉却很不一样。他应该很喜欢云姨吧?这是为何呢?”
“情投意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我也并不清楚,”大夫人轻笑,“情往往不知所起。也许你以后会明白的。”
元玉点了点头道:“也许吧。不过这也无所谓,母亲你也曾说过,世家豪门里的婚姻有没有情最不打紧,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主母才是最大的功课。”
“是的......”大夫人应道,“当年你祖父定下了傅家和穆家的婚事,你父亲与我成婚,也是身不由己。我很理解他,所以知道他和你云姨有情后,我便请你祖父答应她以贵妾身份进门。用旁人的眼光看,主君的心在别处,算是输得彻底;他们却不知,这步棋让我赢来了主君的敬重和愧疚,让我在傅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若她魏仙云是个图谋不轨的,我自有法子收拾,再不济也有你祖父做主。而她知礼良善,我退一步,让她进了门,也不与她争宠,她自觉亏欠便更本分懂事。既了却主君心事,又保证了家宅安宁,还博来了贤良的声名。”
“守住位置,尽好本分,这就是一个主母应该做的。”
“是,母亲。”元玉低低地应了。
“所谓联姻,便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家人的事。你嫁过去以后,姜傅两家从此便荣辱与共了,你是他们嫡长子之妻,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凡事就更要考虑清楚周全。”
“他们家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你礼数尽到了便没什么可指摘的。对长辈要敬重但不能过分谄媚,对小辈要爱护但不能一味宠溺。既然是主母,便要自己当家做主,但切忌刚愎自用;要博采众议,但切忌轻信人言。心里头要有尺度分寸,眼里面要时刻擦亮。”
“执掌中馈,需刚柔并济,赏罚分明。操持内宅,不让琐碎事物令主君操心烦忧,让其能安心投身朝堂......”
“就如任何一个行当一样,做好那个行当应做之事。母亲,我省得的,你和我说过很多遍......”元玉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应道。
大夫人无奈叹气:“就怕你不往心里去,日后吃苦头。”
“不会的,母亲你放心吧......”元玉继续应,眼却快完全闭上了。
“你对那姜大公子怎么想的?”
听见这个问题,元玉清醒了一点,努力睁开眼,问:“什么怎么想的?”
大夫人道:“我瞧着他对你有些上心。”
“嗯......应该是有点喜欢我吧。怎么了?”元玉又陷入迷糊的状态,凭着最后一点儿清醒回答道。
“你答应这桩婚事,是因为喜欢人家吗?”
元玉复又清醒了一点,努力地想了一会儿,道:“他很合适。横竖都是要嫁人的,不如选个家世不错,前途正好,还合眼缘的......这样说算喜欢吗?不过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干系呢?母亲不也说,过日子不能靠这些情情爱爱吗?”
“看你懂事吧,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过日子,男人对你无情是一种过法;对你有情,是一种过法;互相有情,那又是另一种过法,怎能一概而论!”大夫人怪道,“若只求个相敬如宾,你如何盘算如何手段都不为过。但要想两相情好,只能真心换真心......”
元玉的五感已经模糊,好像坠入现实和梦境的缝隙,一切都变得不再清晰。她只是凭着本能应了一声“嗯”。
见她神思已远,大夫人叹气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日子自己摸索着过,旁人说得再多终究也是水月镜花。”
元玉又低低“嗯”了一声。
“......日后遇到什么事了,尽可回娘家来。虽说最好不提和离,可真要到那一步了,也无妨。傅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大夫人抚着元玉的额发,轻声道。
见她已完全沉睡过去,大夫人给她掖了掖被子,不再言语。
-
腊月廿八,冬日里难得晴朗的一天。傅府里四处张灯结彩,从一大清早阖家上下便为今日的喜事赶前忙后。
元玉也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