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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贰(2 / 3)

当,但这个面上带疤的男人偶尔也会想:

倘若自己不做刀客,不杀人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是能金盆洗手,还是能娶妻生子?

……

虽然这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他仍然会这么想上一想,就好像如果存着这样一个盼头、这样一个念想,他就能凭空多出许多气力来。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死的事。

他当然考虑过。

毕竟他在这世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早就了无牵挂,可以干脆利落去死了。

但他仍是一个人,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人。他自然有一些认识的朋友,有自己在生活上偏好的东西,譬如烧朱院每月十五售卖的猪头肉同酒肆自酿的石冻春。

他以为他早已明白生死的含义。

却仍是在见到熟识之人尸身的那一刻潸然泪下。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些他认识的,辨得清面容、叫得出名字的,所有的这些人,就这样一齐死在了他的面前。

老三的头骨被人一掌打裂,眼鼻凹陷,灰白色的浆体顺着后脑勺上的大口子淌下,一半黏在脸侧,一半渗进了领口。

老五像一只鸡一样被人杀了。先砍了头,再剁了手,身子四分五裂,血都淌尽了。

老六同老七都断成了两截,五脏六腑全烂成了一团肉泥,应当是被人拦腰砍断。

至于大哥,他同老四甚至都没有找到大哥的头。

……

他们其实没有名字。

过往的俗家姓名在堂中是不允许使用的,后来几人熟识了,便根据出生年月的大小排了次序,从一到七,从此兄弟相称,性命相托。

细雨蒙蒙,脚下的血水汇聚成溪。

那一日,当他进了山谷,望着四周散落一地的尸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原来,那些他所认识的人的头颅并不比他不认识的人的要硬上一些,同样的一把刀,既能杀得了他不认识的人,那必然也杀得了他认识的人。

正如人同人之间本没有分别。

当日,他们既能够如杀鸡宰牛一般杀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那自然有一日,他们也会落得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早晚而已。

可为什么他从前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又为什么要在杀了许多人后,竟明白了这个道理呢?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杀过的一个和尚。

那是个老和尚,垂垂老矣,牙齿掉了许多,连讲话都费劲,却罕见地不怕他的刀。

不仅不怕他的刀,还一个劲儿地说他可怜,实在是啰嗦至极。

所以最后他把这和尚杀了。

一刀捅在心口,一刀捅在肚子,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当时的他志得意满,兴致勃勃,他高兴地看这和尚痛得浑身抽搐,鲜血流了一地,心想:

也不过是个凡人。

却为何不怕他的刀?

他早已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杀这个和尚。

却在杀完这个和尚的许多年后,当他对着自己兄弟的数具尸体,方才领悟了对方临死前叹出的“可怜”二字。

这两个字如同当头棒喝。

将他一棍打醒,也抽干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自此以后,他遇事再不复往日的果决、狠辣,只一味地消沉度日,最后被上头的管事扔到这样一处荒山野岭给人看坟。

老四不理解他的选择。

他不理解为何进山一趟,二哥回来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婆妈,畏畏缩缩。

不就是死上几个人吗?

可人活在世上总归是要死的,只是哥哥同弟弟几个运道不好,才折在此处。

他自然是不理解的。

因为他还年轻,他不明白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日子归根结底是一种无用功。

他们活着没意义,所作所为更没有意义。

为了金钱,为了名利,他们杀人,或是被杀,永远周旋于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名字,活得像一把刀,却也只活到刀身被斩断的那一刻。

*

夜深了。

火光融融,柴火毕剥作响。

二人坐于火堆旁,只觉山上的夜晚冷得出奇,遂不住地呵手取暖。

做哥哥的见状,便从腰间摸出酒壶,饮了一口后,递给身边的弟弟道:“来,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他们都不知这样的等待会持续多久。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也许那个时刻,永远都不会到来。

但他们仍要长久地等待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大约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二人有些放松,也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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