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在心腔中疯狂跳动,仿佛在向她展示着这是一个多么棒的身体。
宁清越藏在袖下的手指紧紧蜷起,但面上却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好像她刚刚说出的是什么平平无奇的话一样。
她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母后温和的面容。她曾说,“女子以贞静卑弱为美。”
她不该掺和这件事,至少不能是以这种方式。
这是再清楚不过的。
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沉定地重复道:“本宫说,本宫想见他一见。”
宁容琛略带惊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不禁脱口问道:“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宁清越将目光从傅以渐身上挪开。她眼中的坚冰在望见病榻上的太子时,倏地化开了。
她答非所问:
“我不知道你们把这看作什么。”
“但时隔多日,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满天的火光,横空射来的暗箭,以及锈腥的血气。”
“直到很多年后,我大概也还会记得。”
明明是平静到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语调,宁容琛却仿佛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悲哀和委屈。
而他面上的不赞同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消融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不太明显的怜惜。
那日事发突然,她又离太子那么近,大抵是惊着了罢。
她若放不下,要见,那便见罢。
宁容琛妥协,侧首同傅以渐道:“将其提来燕园罢。”
宁清越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毕竟她目前的举止似乎已经够出格了。但她又蓦地想起什么,再次出言道:
“他目前关押在何处。本宫亲去见他。”
“胡闹!…”宁容琛霎时提高了声调,却在对上宁清越柔软却不失倔强的双眸时,声气软了下去。
数息后,他再次妥协,“你既执意如此,那我同你一起去。”
这回轮到宁清越不赞同地看着他:“二哥这边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人,一应事宜还得劳三哥你盯着。”
“再一个,我大齐是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虽道现来国泰民安,久不见战事,但天家儿女又岂是怯懦之人?”
“你莫忘了,我也曾同你们一起,习经史、学骑射。”
宁容琛略一思忖,又暗中给傅以渐递了一回眸,方不情不愿地松口,让傅以渐陪她前去,自己则留下看顾太子。
傅以渐直至此时才再次出声,恭作一礼后,引宁清越出了门去。
一路上,傅以渐都和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直至转过一个连廊,宁清越才率先停下步子,从而迫使傅以渐停步。
没有理会傅以渐递来的,略带疑惑的眼神,宁清越顾自吩咐采薇去望风,然后才肯对他施以颜色:
“本宫想,你应当有话要同本宫讲。”
傅以渐面若冠玉,即使眼窝下有着一圈淡淡的青黑,亦无损他的清俊,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魅力。
他貌态甚恭,言语却不甚客气:“公主既如此讲,想必心中已有定论,又何必再来问臣。”
宁清越的眼尾微微挑起,“但本宫要听你讲。”
傅以渐微怔。
虽说跟在太子身边多年,但他其实也不曾见到晋阳公主如此锋锐的模样。
他略略低眉,避开宁清越的眸光,缓缓来续:“现任豫州太守多有异心,恰逢汝南民风彪悍,如此便可借…”
宁清越冷声打断了他:“本宫不管你们在算计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何须让太子亲身涉险,以致弄成今天这种田地?”
她显然是气得狠了,以至于连一声皇兄都不肯唤。
她倒不在乎宁容琮未曾与她通气,便顾自将她也算计了进去。
她是气他太过自负,也气他太过决绝,连半分余地都不肯为自己留。
傅以渐长出一叹:“彼时异变陡生,而今殿下昏迷不醒的局面,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宁清越忽然想起什么,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你们也以为太子是为了本宫,才受下如此重伤?”
傅以渐不语,但他的表现,分明是默认的态度。
宁清越深凝他一眼,忽从唇齿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来。
也不知这一声嗤笑哪里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傅以渐猛地抬首,喉咙滚动,从中捻出一句怨怼的话来:“若非如此,殿下原来最多受一点擦伤…”
宁清越骤一振袖,“荒谬!”
“你是什么不世出的惊世奇才,以至于敢笃定一切皆会按你的算计进行?”
“等到算计出偏差时,竟还要来怪罪旁人未能依照你的算计行事?”
“难不成堂堂傅大才子,走路绊了脚还要去怪石子不长眼么?”
三连诘问如滚滚惊雷自他头顶劈下,震得傅以渐不知何以作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