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黄昏,早随了白茫茫的烟、树梢上的金黄以及天边的霞彩的消失而湮灭。
阮葶嫣与一小姐妹正在清扫厨房,却见护院扛着一个麻袋正穿过后院。
“那个是……啊……”
“嘘——”
阮葶嫣一把捂住小姐妹的嘴,按下她的脑袋,两人装作继续工作的模样。
兴许是听到了些动静,面若罗刹的男子朝她们瞥了一眼,接着又快步走出了大宅。
见他终于走远,小姐妹惊骇地扳住阮葶嫣的肩,颤声道:“阿念,你看到了吗?麻袋外面渗出的是……是……”
阮葶嫣抱住她,不住地安抚:“阿秀别怕、别怕!忘了适才看到的一切!一切皆与我们无关!”
两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丫鬟所住的大通铺,正准备休息,门外却响起了吆喝声。
“出来一个人去正房帮忙!”
未等里屋回应,嬷嬷便兀自推开了门。她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阿秀身上。
不知怎的,阿秀猛然想到先前那件事,不由得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抓住了阮葶嫣的胳膊。
阮葶嫣拍拍她的手背,朗声道:“嬷嬷,我随您去。”
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丫头丑是丑了点,看样子倒也机灵。快跟我来吧。”
她把她带到开水房,给了她一盆温水,吩咐道:“老将军的伤口又裂开了。也不用你干别的,就端着这个站一边儿等待召唤即可。”
然后她便将她领入了正房。
房间很大,却在这即将埋入初冬的时节异常温暖。
刚走了几步,阮葶嫣就觉得心里躁得慌。不单单是因为此处温度过高,更是由于,越过前面那道屏风,便能与仇人面对面了。
腰间的软剑连入眠时也不曾解下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攥在手心儿里,是父母在天之灵的寄托,万万不可辜负!
此时此刻,她丢掉了所谓的“理智”,丢掉了向全天下揭露罪恶的宏伟目标。她要报仇!她要亲手为父亲、母亲、百里家、百里军,报仇!
然,她视死如归的决心在一声“停”中顿时定住了,如同笼中困兽一般,汹汹恨意不得不压抑下来。
“还往前走什么?就站这!”嬷嬷不满地呵斥着她,“和她们四个并排站好!”
阮葶嫣飞快掠过眼前的一切,屏风三面,每一面皆守着两个壮硕的侍卫;侍卫之外,则是四名年长的老嬷嬷;最外一圈,才是她们五个端水盆的丫鬟。
屏风之内,影影绰绰,大夫为甘起岩诊治着,床上的影子看起来毫无生气。
忽的,里面有人开了口:“水!”
嬷嬷赶紧接口:“快!你,进去!”
被随便点到的丫鬟忙不迭地步入了屏风之中。
片刻功夫她再出来,莫说手中的那盆水,就连她的衣衫,也已被血色打透。
她走路有些踉跄,因此溅出不少水花来。
嬷嬷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出去换水啊!”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飞快跑出了门。
同样都是颤抖,其他人是因为恐惧,而阮葶嫣则是因为兴奋。
只要她能进入屏风之内,她便可……
谁知,当第二个丫鬟进去又出来不多时,便听嬷嬷松了口气地道:“血止住了,这里有我们伺候就行,你们五个回去吧。”
与那四人的如释重负完全相反,阮葶嫣懊恼得能在铜盆上扣出一个洞来。
她有气无力地返回住处,如此与报仇的机会失之交臂,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翌日,又是如此时分,嬷嬷再次登门。
是幸运!阮葶嫣肯定,一定是老天怜悯她、又多施舍给了她一次机会!
“我去……”
“不行!”
阮葶嫣愣住,不解地望着嬷嬷,“为何不让我去?我有经验啊!”
嬷嬷横了她一眼,“上头吩咐,一个人不能进入正房两次。”
“那我上次也没进到屏风里,应该不作数吧?”
嬷嬷不耐烦地叫道:“我说你这丫头别太上赶子了,别说是老将军了,就连咱们护院,都瞧不上你!”
阮葶嫣感到百口莫辩,若再坚持,难免会节外生枝。
看了一圈人,嬷嬷最终把目光再次锁定到了阿秀身上。
因为听阮葶嫣说了一下昨夜的“工作内容”,所以小丫头不算太紧张。万一挑中她进去送水,她便把眼睛闭上即可。
漫漫长夜,心事重重,迷迷糊糊只睡了半个时辰,阮葶嫣便被号子叫醒了。
她打了个哈欠,四周一觑,发现少了个人。
当她好不容易找到嬷嬷询问阿秀为何还没回来时,对方冰冷又凶狠地警告她:“你若再敢问阿秀的事,我便把你也交给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