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两人并肩走着,踩着雪地咯吱作响,若锦絮絮叨叨,声音轻柔。
“凡事需循序渐进,这区区农务又能有多难,不过是头一次做,多练两次就好了……等着瞧吧,总有一日,我会令你刮目相看的。”
许是在外待了太久,若锦两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是娴静的笑意。
“你本不必受这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回去,或者寻个别的去处。”
谢长岁突然开口,目光炯炯,神情肃然而疏离,静静打量她的反应。
“不!我不走,这些年,我梦寐以求的,便是如今这样的生活。”
“梦寐以求?”谢长岁讶然。
想不到,竟还有人期盼过这种缺衣少食的苦日子。
“我七岁时,便远离家乡,被关了起来。
整整十年,我都在盼望,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自由自在地,就像寻常百姓一样,经历喜怒哀乐、人世繁华热闹,若能过一段那样的日子,于我而言,便是不枉此生了。
我知道,现下灾荒四起,百姓日子难过,但请相信,天神慈悲,怜悯世人,过不了多久,天下终会太平繁盛,我……我也会诚心祝祷,愿四季风调雨顺。”
谢长岁冷哼一声,毫不顾忌地直言反驳:“若只等着老天出手,而不懂得自渡,那这天下,覆灭了也罢。”
“你莫这样说!”若锦转身,低声劝道:“难道你不知……当今圣上他信奉神明……如今更是……算了,不可妄议圣上,总之你不可这般说,任何时候都不行,否则会招来灾祸的。”
谢长岁不置可否,看样子,心里还存着不服,不过她没打算松口,这种事万不能纵容,圣人雷霆之怒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你帮过我,我不想让你有涉险,你答应我,往后不可在外妄议圣上,好不好?”她双目盈盈,扯着谢长岁的衣袖摇了摇,那神情就像只乖巧的小猫,任谁见着了,心不都得化成一滩水。
可谢长岁却一脸木然,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无傲娇道:“这可是你求我的。”
“嗯,我求你,还有一事,我也想求你。”
“哼,得寸进尺了。”
嘴上虽这样说,却掀起眼帘,静静看着若锦,似乎等她说出要求。
“就是……每天能否……拜托你,晚点离开我的屋子?至少等我睡了再走,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谢长岁:…………
见谢长岁迟迟没有回复,若锦有些焦灼了,连忙解释道:“我就是从未一个人睡一间屋子,而且外面还总有奇怪的声响……不过,你若觉得麻烦……”
“行。”谢长岁非常爽快的答应,过了一会,又转头,吊儿郎当问她:“就这么放心我?”
若锦一愣,谢长岁总是这样,不着调!
看似像座冰山,生人勿进,实则是片深海,捉摸不透。她很不善于琢磨人的心思,索性就不琢磨了,自己则老老实实,坦诚以待地点头道:“嗯,很放心。”
这回轮到谢长岁没话说了,他的双耳莫名红了起来,若锦很想问他怎么了,可又怕他觉得自己多事,一路都忍着,没问。
到了夜里,谢长岁果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走到桌边,倒了一碗茶水,细细喝着。
“你睡吧,我在这守着。”
若锦脸微红,小声说了句“多谢”,连忙跑去净室盥洗,过了许久才出来。
出来才发现,谢长岁已经给她的炕旁边支了个帘子,薄薄的粗布帘子,将室内隔绝,他们分别在帘子两边,互不打扰。
“你一姑娘家,得懂得避嫌。”谢长岁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回到垫有软垫的八仙椅上,紧实的长腿习惯性的架起,一副闲适不羁的样子。
若锦进帘子里,躺好后,小心翼翼道:“我好了。”
扑!谢长岁手一扬,便熄灭了烛火。
室内霎时一片黑暗,月光倾泻而来,夜色美得不像话,她睡不着,暗暗转过身,隔着帘子瞧见谢长岁的侧颜鼻梁高挺,轮廓清晰,即使不说话,都给她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甚至于从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欢喜。
“谢长岁。”
“又怎么了?”
“明天你能早些回来么?”
黑暗中,若锦整个人缩在一团,紧张得连脸都捂住大半:“我……我想沐浴,可我,提不动水……”
她想沐浴已经想了许久了,她不愿叫吴歧帮忙,因为他会唠叨个不停,而谢长岁则要好得多。
“哦,知道了。”谢长岁换了个姿势,枕着双手趴在桌子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往帘子的方向看了看,突然暗自轻笑了一声。
“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发现,原来你,还挺难养的。”
“哪有?”
“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