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其实是有名有姓的。
夕淮近。
淮、浦,本义都为水。淮近、浦之,听起来都不似寻常女儿家的名字,但都意为水边。
是年长他们十多岁的大哥,夕沼望,给两位妹妹起的名字。
百年前,他们是滨城夕家仅有的三个孩子。
说是百年,也不过是个笼统的概念,早已没有人能算清那个年代究竟过去了多久。
父亲夕大有,是滨城地主。
家中长工短工不断,城里佃户贾人们见了夕大有,都恭恭敬敬弯腰喊声:东家。
夕浦之听说她出生前,父母恩爱,家族人丁兴旺。但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她幼时又夭折了几位姊兄,所以夕大有不喜欢她。他倒不是重男轻女,毕竟他善待城中之人的态度,远大过自己的三个孩子。孩子越大,他越是如此,连零花钱都是夕沼望偷偷挣来,分给两位妹妹的。
夕浦之年少时,还跟发疯、无情、残忍这些词,没什么关系。算是个天真乖巧之人,早早便看懂了一切。在发现伤心无用后,也就坦然接受了与父亲的疏离,并不强求。
好在大哥夕沼望对她很好。
他自小饱读诗书怪谈,对夕浦之也点着煤灯倾心教诲。还三不五时带她到城中游玩,广交贤友谈天说地,让她日渐养成了八面玲珑的个性。
一日,夕大有难得与三位小辈一同吃饭:
“近儿,之儿,你们俩也到年龄了,近日不少人上门说媒。爹娘会为你们留心,若有适合的,择日就定下。”
“等望儿这次随兵出战离开,你们也好各自去个好人家,寻个周全。”
夕淮近低头不语,夕浦之不乐意了:“我和二姐不……”
还没等她说完,夕沼望夹了块肉塞她嘴里,说了句:“无趣。”
夕大有:“你说什么?!”
“听见了就别问。”夕沼望很知道如何激怒对方,“我教她们两个读书习武,不是为了嫁人成家的,我可不是在替你给别人家养媳妇。”
“出兵我也不会去,成日里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
夕大有“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强压着怒火:“官府要出兵自有他的道理,政权之事你岂敢妄议?!”
夕沼望斜睨他一眼,夹了口菜继续吃饭:“嘴长我身上,我想说便说。政权怎么了,为了夺权就发动战争波及百姓,说说还不行了。”
夕大有驳不过,憋红着脸吐了句:“去不去由不得你!”
“由得。我是夕家独子,可以不去。”
“况且,什么周全还要嫁人求护,笑话。”
“你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儿子不战不娶,女儿不嫁,您的老脸在城里抹不开。”
夕大有彻底被激恼,扯着嗓子:“我以前送你去上学,去那练武场,你脑子都学坏了!学来在家里对付我是吧?!”
夕沼望终于吃饱了,放下碗筷站起:“对付您都用不上那些,花您的银钱我也早就还清了。”
又回头对着两位妹妹道:“你们俩,吃饱了就出来,接着练功。”
“哎。”
“这就来,哥。”
徒留夕大有在堂屋里气得掀翻饭桌。
那日之后,三人的每日行程上便划一句,多一句:
「练功时长:两个时辰(划掉);四个时辰」
……
夕浦之十六岁那年,滨城和周遭几大城镇,连遇旱灾,颗粒无收。
夕大有待乡民亲仁,清点家中存粮,时常派遣管事给滨城各家送去,说是共度难关。
熬到第三年,夕家圈养牲畜的笼舍空空如也,仓库也存粮见底,不得不遣散所有人工。
夕家,包括夕大有在内的所有长辈,先后染疾离世。
夕大有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他直愣愣地盯着夕沼望,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喉咙里破碎的词语蹦出:
“要,救人。”
夕沼望对床磕了三个头:
“我知道。 ”
“爹。”
夕浦之在那天哭干了眼泪。
……
第一场久违甘雨落下时,夕浦之和夕淮近正在满目灰黄尘土的庭院里练功。
夕沼望坐在一旁屋檐下翻看《周易》,思索要如何解释前一日三妹问他的:“人的运转,有没有规律能总结”这种问题。
“哥!浦之!” 夕淮近惊喜,“是下雨了吗?”
“真的下雨了!”夕浦之冲到屋檐下拉起大哥,“哥!旱要过了!”
“是吗。” 夕沼望把书收进里衬,抬头看天,感受雨水滴在脸上。
屋外传来所有人,发自心底的喧嚣呐喊。
但没有人想到。
三年大旱,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