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功夫过去,西华门前已然是一番其乐融融、化干戈为玉帛的温馨景象。
解绑的解绑,道歉的道歉。
架刀的连州兵把蔺知方从地上搀起,横眉竖眼的一张凶煞脸,开口先憨厚地笑:“哈哈、哈哈,这位大人,都是误会一场。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后大家都是兄弟!”
对方虎掌拍肩不留余力,差点又把蔺知方拍吐血。
付书玉过来拦住。
蔺知方略整衣冠,看也不看燕故一,只向付书玉作揖道谢。
就是在这时迎面撞见领兵出宫门的虞兰时。
从怎么也拍不平整的袖子里掏出把乌木扇,燕故一哗地扬开扇面与付书玉低声窃窃:“瞧,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苦追王爷的可怜人。”
以前靳州连州遇到人几回,付书玉不听燕故一胡言乱语,向走过来的虞兰时颔首见礼。
燕故一转而向虞兰时微笑道:“虞贤弟,要到哪儿去?”
场上还有血迹,虞兰时一眼瞧出未散的硝烟,直奔燕故一,几近质问:“这个时候,连你都不在她身边?”
摇扇的幅度缓了缓,燕故一神色微凛:“我与王爷政见不同。”又加一句,“在今夜以前。”
虞兰时不与他多说废话:“告诉我怎么出城。”
“哦。”燕故一了然道,“你要去送死。”
见虞兰时毫无动容,燕故一又问:“王爷智勇无双,若是当真陷入险境,区区一个你,去了又能如何?”
虞兰时轻声回:“我就陪她死。”
一句话,引得旁近的蔺知方与付书玉侧目。
反观说话人脸上却无一丝一毫死生契阔的悲壮之色,十分淡然,好似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手上扇子停住,一句儿女情长的讽刺话语咬在嘴边,燕故一低眼抚弄自己皱巴巴的袖口,到底没说出来。
“行了。”燕故一出声打破僵持,抬手一指,难得慷慨,“骑我的马出城去,送你死得快些。”
付书玉阻止不及,虞兰时当即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他身后步行的一百禁军集体向燕故一怒视。
燕故一尴尬默然片刻,转头高声招呼身后的三千连州兵:“各位,让些马匹给出城的弟兄们。宫里头路窄骑马太挤,地方也快到了,咱们跑着去就行。”
目送虞兰时一行骑马飞驰往后城门方向,付书玉被燕故一屡番拦下,再忍不住道:“定栾王既以身设计,定是危险非常,他不过是去送死,大人你明知——”
“怎么说呢,”燕故一扇柄敲额头,很是无奈,“扑火是飞蛾的宿命?”
火光滴落进杯中酒。
与对坐人隔杯而望,凤应歌正在接受一场迟来的审判,他道:“将军从三年前就知道,为何却要和我虚以委蛇这么久?一点不肖将军的作风。”
今安语气平常:“皇室里的人说话虚伪,真真假假,都是陷阱。”
凤应歌深以为然点头:“的确不能轻信。那么将军是什么时候认定,就是我截下十三封急报的呢?”
话音落,一阵风过旷野。
灯罩里的火芯子被吹得摇动,火焰腾高轻雾拂过眼前的一霎,酒杯失力跌下,凤应歌立即伸手去抢桌上长剑——
来不及,对坐人比他动作更快更果决。
须臾之间,长剑连鞘横上凤应歌颈间,鞘顶拨出的一截剑锋将他压得坐回原位。
上一刻拉锯在二人手中的酒杯摔在桌上,酒液倾洒,空酒杯骨碌碌来回转。
“今夜。”油灯火焰燃在今安眼底,烧得杀意汹涌,她回答着他方才提出的问题,“现在。”
颈间剑锋切上寒毛,再进一厘即可切断命脉。
如此处境下,凤应歌一脸风轻云淡,道:“果然应该收缴了这把剑,将军教我的一向有用。”
今安举剑的手在微不可察地颤抖,她声音很轻地问:“为什么?”
北境战亡兵将的尸骨可垒高山,数不清从尸山血海里收捡过多少残缺的熟悉面孔,谁人无死,今安早已悟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
要死,要么温床老死,要么在沙场拼杀力竭之后死于敌手,即便尸骨无回,也是属于一个将士的归宿与荣耀。
唯独不该、不该死于最信任、可以托付脊背的人的背叛!
如此荒谬,如此可笑——
今安厉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
凤应歌重复着,似是觉得这问题好生稀奇。
他举起右手放在眼前打量。无论后来这只手上沾过多少鲜血,他仍清晰记得严绍的血淌下手腕的温度,大约是因为寒山上雪太大太冷,血液太烫。
“当时我在背后刺了他一剑,严绍也问我,为什么。第一剑,我手抖了,只刺穿他的肩膀,他还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