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窗外月光灼灼，蝉鸣嘶叫，海棠叶的身影被吹到雕花窗上，再投影到窗边的帘纱里，最终摇晃成碎影。
童年时，无数个没有光亮的夜晚，她与妹妹背靠背，凄凄惨惨地对抗黑暗时，郇柔已然蜕变成了一个铜墙铁壁包裹自己的人。在那密集逼仄的黑暗里，她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妹妹。
她对妹妹说过，“终有一天，我会驯服这夜晚的时间。”
后来她驯服了黑夜里的时间，也长大了。
而闻人佶，他能在空调房里优雅从容地喝咖啡签文件，弹音乐写书法，也能在漫天的雪夜里与突然出现的棕熊搏斗。搏斗完后，再泰然地裹着睡袋，睡在那森林中的木屋里。
当他在内耗中迷失自己时，闻人佶把自己丢弃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在西伯利亚的某个地方，他在那荒无人烟的森林里享受着永不停歇的寒冷与孤独，一点一点地累积时间，又看着时间是如何游走的。
当他发现时间的奥妙的时候，他驯服了时间。
之所以说她胆小，那是因为她那双漂亮的眼里，瞳孔深处，藏着惴惴不安。
那一点的惴惴，让她有时候像一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混迹在涌动地人群里，迷失在路口面前。
她的惴惴，很隐秘，但被他一眼看穿。
“你知道我不是胆小鬼。”郇柔说。
“我知道。”
“现在还不是。”闻人佶稍稍退开了一些。
而郇柔的身体却又离他近了一些，眼神较真，“我什么时候都不是胆小鬼。”
“好，你不是胆小鬼。”闻人佶的语气，像对着一个要糖果的小孩讲话。
他说，“去吃饭吧。”
“不把松针林借出来，你自己吃吧，我回了。”
郇柔站起来，拿起手提包就要走。
闻人佶站在原地，挑眉，“翻脸这么快？”
“合作往来不就是这样么？翻脸无情。”
或许郇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讲话的时候又多骄横。
“那换我请你吃饭。”闻人佶一脸柔和，眼神落在她身上，像一句悄悄话。
“我只要松针林。”得不到誓不罢休。
“先吃饭再说。”
郇柔在来的路上时，发现离农场三四公里的地方，有一家在海边的海鲜大排挡。她拉着闻人佶去了那里，这也让她发现，闻人佶不是那种不染世俗的公子哥。他入座的时候，没有那些精致的动作：入座前，拿起厚厚一沓纸巾，擦擦粗糙的木面桌板以及藏着污垢的塑胶凳子。
闻人佶身着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坐在塑胶凳子上。手肘也随意撑在桌面上，他很自然地拿起旁边放着同样塑胶材质的斑驳菜单点菜。
她跟闻人佶都面朝深邃广袤的大海落座，他们迎着海风喝第一杯酒的时候，闻人佶问她，“你会游泳吗？”
郇柔侧过身看着他，“完全不会。”
“钓鱼呢？”闻人佶问。
“不会，这是你这种老年人才干的事。”
说话的时候郇柔拿起杯子与闻人佶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喝干酒。
闻人佶也仰头喝干了酒。
闻人佶一直看着那深邃无垠的大海，当海风扫过他的身旁时，郇柔能闻到很热烈的松针香，让她几乎要沉浸在这香味里。
这种香味，既带着森林里被夏季蒸发出来的干燥木香，又带着松针叶落在土壤里被雨水浸泡混杂过的土腥味，被他加入酒香后，更加让她心神回往。
不同时期的松针树散发出来的香味也是不同的。它冬季泠冽独特，而夏季，尤为热烈裹香。
这些，是她童年里自我救赎的味道。
当她需要力量的时候，会经常去那片松针林里寻求安慰与温暖，然后自我鼓励。
那每一簇的松针叶都藏着她的内心话，有孤独无助的，也有难过开心的。松针树对她永远爱护，不管她走多远，那些巍峨的、高大的、已经年老的大树啊，永远等她，毫无怨言，不离不弃。
当她终于能够离开家乡的时候，松针林里的味道是她唯一的念想。
“跳过伞吗？”闻人佶又问。
“我不喜欢在高处往下跳。”那些回忆让她回答得快速冷漠。
“喜欢一个人穿越沙漠吗？”这一回，闻人佶的眼神，从深邃的海面移到了她的脸上。
郇柔看着那双眼睛，认为他的眼睛如面前的海面一样深邃。
“不喜欢。”
“我不喜欢任何冒险的活动，但我愿意尝试。”
“为什么？”闻人佶的眼神一直在她脸上。
她的脸娇小玲珑，像花瓣一样光滑透明，那双挑翘的眼睛，有时候像猫，有时候像桃花。
现在她的眼睛像猫，光溜溜地，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