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第二声。
因为送饭的人已经知道荷香被带走了,只需要准备一份吃食便可。
尤枝枝也明白。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尤枝枝抓到鸡腿后,狠狠地撕咬了几口,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才解恨。
送饭的栓子是尤枝枝在中书令府里唯一的朋友,他看着尤枝枝像被填的鸭子伸长着脖子,硬生生把肉吞下去,才艰难地张合着嘴唇,
“荷香死了。”他说。
极轻的几个字像一块巨石,“噔”得砸在尤枝枝的肩背上,整个垮了下来,呼吸变得异常沉重,
她不敢想,那几头传说中的饿狼撕咬抢食会有多凶残,泪水无声地落下,
尤枝枝又撕了两口鸡肉,如法炮制地往下咽,却突然佝偻起身体,将咽下去的鸡肉一股脑吐了出来,连呕了十数声,最后只剩苦水。
她用手去接吐出的鸡肉,因为她知道栓子弄到一个鸡腿有多难,
以前,她作为这个府里唯一被东方溯宠幸过的女子,栓子和她一起一夜之间被人捧上天,但当她被关起来,当时那些人把他们供得多高,现在就踩得多狠。
尤枝枝把手里的鸡肉又塞回嘴里。
栓子扒着门缝,强伸进去的手微微颤抖,无声地在半空胡乱地挥动,试图阻止尤枝枝的动作,
“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下一顿,下一顿我弄只鸡。”栓子知道她痛她悔,可是,东方溯是谁?!想斗过他比登天还难。
“荷香……荷香我们救不了。”他的声音嘶哑,沉得像雪压碎的顽石,“你要保护好自己,你这一世活得太苦了,为了避开中书令大人,在后院做了那么多脏活累活。我知道你决定下毒后整宿整宿睡不着,我也是……”
栓子说得艰难,咬牙切齿,“仅仅算计着如何给中书令大人下毒,已经耗尽了咱们所有的精力和心血,还好,还好,毒成功下了,接下来就等,好消息。”
最后三个字虚得他自己都没底气。
此时,却不知哪里冒出来一处亮光,温暖柔和地照在尤枝枝的脸上,
“天亮了吗?”她问。
栓子歪歪头看着东方将要露头的太阳,迟钝地点了下头,忽然想起尤枝枝看不见,木讷地回了声,
“是的。”两人茫茫然。
直到院外一阵嘈杂传来,连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院都跟着躁动,这在中书令府世所罕见,栓子跑出去看,不一会连滚带爬回来,按捺不住得兴奋,
他眼里闪出亮光,声音低压压地颤动,“东方溯死了。”
尤枝枝神情一滞,机械地扭过头,“你说什么!”脑袋嗡嗡嗡地似是没听清。
“东方溯死了,他死了!”栓子忽得放开了声音,激动地晃荡着沉重的木门,“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上一世他折磨你的仇报了,报了,终于报了!”
“我这就放你出来,咱们走,天大地大,没有人再欺负咱。”
尤枝枝没有跟着栓子激动不自控。恰恰相反,她整个人一瞬间塌陷下来,郑重地擦了擦手心的粘液,重新端起碗,一点点吃着饭食,慢慢地嚼着嚼着嚼着,安详而平静。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到某个事物的美好。
饭菜真香!
一口又一口,尤枝枝吃得津津有味,栓子看得渐渐入了迷。
不再算计来算计去的尤枝枝,在这一瞬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张圆圆的鸭蛋脸上有一个小小酒窝,眼珠子黑漆漆的,周身透着一股清秀绝丽的气息。
木门上锁打不开,栓子去找家伙什,尤枝枝借着微弱的光影回到床上,
饭吃好了,她困了。
重生以来,她难得睡的这样安稳。
像被温暖的棉花团包裹着,尤枝枝的身体慢慢沉了下去,睡意淹没她的意识。
大仇终于得报了!
梦里,她带着栓子回镇上买了套宅子,把爹娘和弟弟都接过来,给弟弟娶上媳妇,院子里辟出一块地种上菜,一棵桂树,养一条狗,
她还开个点心铺子,用些时兴的瓜果鲜花做些糕点卖,挣了钱又盘个大点的铺面,开了个食铺,她亲自掌勺,她的厨艺食客们赞不绝口,很快又挣了很多很多钱。
栓子也娶上了媳妇,铺子他做掌柜,他们再也不用再看人眼色。
梦着梦着,尤枝枝竟把自己美醒了。
意识回还的那刻,她听到了黑暗中刀剑出鞘的声响,还没来及做出任何反映,刀尖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尤枝枝的胸口,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东方溯都死了,是谁还记恨她这个微末的通房,非要置她于死地!
尤枝枝的视线不知怎么,慢慢清明起来,她看着眼前蒙面的黑衣人,心如死灰。
“我只是奉命送你一程。”那人猛然抽出刀,消失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