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里扒拉出零星的碎片。
因为最近几日心绪不宁,他在河边走路时不慎脚滑掉进水里。虽然把这件啼笑皆非的事安在“太宰治”头上既离奇又合理,但因为莫名的自尊心作祟,即使他平日里自诩脸皮奇厚无比,但最终还是把这个意外粉饰成了一场兴之所至的“自/杀”。
因此当他一身冰水地回家,面对葵酱的询问时,他只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看到那条河很美丽,就不由自主地想入水”之类的话。
然后……嗯,然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葵酱呢?
太宰治心里一跳,连忙环顾四周,却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又摸了摸身旁的被子,里面早已失去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泛着冰凉的触感。
似乎是正在发热的脑袋让他失去了冷静的思考,又或者是因为噩梦的影响,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被角,下一秒,他翻身下床,长腿一伸抬脚勾住了床底散乱的拖鞋就要出去找人。
站起来的一瞬间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在地面上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墙壁静了静,眼前的天旋地转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昨晚发烧了?
原来他头痛不是因为做噩梦。
他撑着一口气迅速走出了卧室,又在客厅透过窗户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的身影。
那人全副武装,从头到脚裹成了一个白色圆球,长长的黑发被随意地扎成一个低丸子头,靠在肩头摇摇欲坠。
她背对着这边,艰难地弯着腰不知道在忙忙碌碌地做些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随便拿了件外套穿上就打开了门。
冰寒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大脑清醒了片刻,他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身板却习惯性地挺得很直。
他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冬日里初生的暖阳、枝头上坠着的白雪和冰晶、还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绿色草地。
草地上甚至还摇曳着几朵绛红色的花。
像是在贫瘠的冬日里挣扎而出的热烈。
太宰治愣住了。
*
太宰治向来讨厌冬天——其实也算不上讨厌,用简单的“喜欢”或“讨厌”去表达他的态度太过随意和宽泛,更何况他的喜好、甚至于他本人的存在,也不是可以用这几个主观的词就能去描写完的。
比起这些态度鲜明、饱含着浓烈爱恨的词,他更愿意用不习惯、不舒服来形容。
冬天意味着寒冷,但更多的,它给他带来一种无力的、平淡的绝望感。
他在漫天飘雪的荒凉之地醒来,却发现世界上早已没有了她的踪影。
去哪里了呢?他想。
是生气了吗?他又想。
他遍寻无果后鼓起勇气找到织田作,却只从他的口中听到无甚感情的回复。
他在此刻似乎真切感受到了冬天的冰冷刺骨。
荒凉、干涸,呼啸的风、冷冽的冰,一望无际的阴沉天空,还有许许多多由绝望和无助构成的词。
他踩着遍地白雪无数次经过苏醒之地,直至白雪变脏,化成污水,结成浑浊的冰。
他又踩碎了冰,顶着忽然而起的风雪留下新的脚印。
没有线索,没有思路,直至没有力气。
坐在雪地里,背靠着无名石碑,看着远处阴沉无浪的大海,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事。
那天,他站在天台边缘,温柔的晚风吹拂着他的额发。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和晚风同样温柔的笑。
他几乎没露出过这样的笑,自他担任首领的那一天起,疲惫和沉重便死死地刻在了他的脸上,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他的精力。
强风忽起,他的身体向后仰,轻盈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啊啊,啊啊,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然后,他听到了让他熟悉到害怕的声音。
“太宰先生——!”是破音的,是颤抖的,是足以划破皮肤、沾染料峭鲜血的嗓音。
他惊猝般睁开了眼,越过敦和芥川的肩膀,是站得离他们很近的、手里捧着一束花的栗原葵。
一副要带来惊喜的模样。
她的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期待的笑,天空般的晴蓝里却被恐惧所覆盖,下一瞬,鲜艳的花朵被摔在了地上,她踩过一地的凌乱花瓣,朝他的方向奔跑而来。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
栗原葵踉跄着来到天台边缘,她努力地伸出右手。
今天是……她的生日。
不要。
“不要……”他喃喃。
唯独不要让她看见这一幕。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在很短又很长的一瞬,他无力地向后倒去,眼底映着对方徒劳抓着一片空气的右手。